妙妁只怒视着薛顺心,不说话。
薛顺心突然笑出声来。“不联姻了吗?新娘子怎么睡柴房了?什么情况?你赶紧说啊!”
妙妁动了动嘴唇,像是憋了很大的火气,却不得不憋着,她缓缓舒了一口气,没有爆发,什么都没说,上下打量着薛顺心,眼神跟刀子似的。
“你别这样看着我!眼神要是能杀人,我已经死了。你这样看我,我害怕。”薛顺心试图挪动身体,费大了劲调整姿势,寻找最佳看戏角度。她又仔细看了看,被绑那人是妙妁没错。“你说话呀,霖王怎么把你也关起来了?”
妙妁依旧不开口。她看起来很生气,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还有灰,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大红的喜服,可如今的样子着实狼狈。
“你不说,我就猜啦?”薛顺心多日来的憋屈焦虑,竟然因为妙妁的落魄而暂时一扫而空。她饶有兴趣地开始猜,“你被刺客掳走了,然后又被送回来,霖王就嫌弃你了?”
妙妁继续沉默,头转向一边,不看薛顺心,身体由于强烈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不太可能。昨晚那架势,霖王胜了,你应该没被掳走。看来他还是听了我的,提前做了准备,刺客没能得逞,好啊!”薛顺心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去咬绑住手的绳子。绳子很粗,她试了试,牙不允许。“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被关在这里了呢?你不说我就继续猜啦?”
妙妁不语。
“难道是昨晚你们洞房的时候,你卸了妆?”薛顺心哈哈笑了两声,“开玩笑。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你跟我关在一起,兴许是因为我们俩被划归一党了。这样说的话,霖王怀疑你跟刺客有关?”
妙妁身子一紧,显然薛顺心说中了什么。
“我提前警告霖王,大婚当天有刺客,他怀疑我,认为我跟刺客有勾结。事实上,我对刺客一无所知。倒是你,还真说不好。乌啼国的小公主,谁知道你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说不定你就是刺客之一!可是你为什么不早早动手呢,一直住在霖王府,动手的机会多的是,为什么要等大婚才行动?”薛顺心学着小梨砸吧砸吧嘴,“可能目标不单纯是霖王!你们……”
“你闭嘴!”妙妁终于发声。“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的?”
所以,这是默认了?
薛顺心还是露出一脸惊讶,“你真是刺客啊?”
“我不是!我问你怎么知道有刺客的?”妙妁并不温柔地问。
“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不是原来的薛顺心,你也可以这样理解,我呢,是天外之人,机缘巧合附身薛顺心,所以,我有那么点儿未卜先知的本领。”
妙妁冷哼一声,不相信薛顺心的鬼话。
“这样好不好,你跟我说一些关于我之前的事情,我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有刺客的,怎么样?”薛顺心扭着身子往妙妁身边挪。
“你又要耍什么花招?”妙妁警惕地侧过脸瞥了她一眼。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还能耍得了花招?”她晃了晃被捆成猪蹄似的手。“我跟你说哦,我可不是头一回被关进这间小黑屋了。接下来会经历什么,相信我,绝对不是好事。都到这时候了,你得搞清楚,你跟我,是一根绳上的。我没有理由耍花招骗你、害你。我很惨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别激动,我们聊聊,行不?”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妙妁胡乱动身子,企图挣脱。
“别费劲了。绑得结实着呢!”薛顺心收起不正经的笑,倚在柴垛旁,深深叹了一口气,头微微上扬,眼睛看向斜前方,说:“我没骗你。我真不是原来的薛顺心。我可想回家了,可我回不去。”
兴许是哪句话戳中了妙妁,她挪动身子正对着薛顺心,“你家在哪儿?”这句话是截至目前她对薛顺心说过的语气最温柔地一句话。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我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薛顺心抿抿嘴唇,心里很不是滋味。妙妁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妙妁语气平和地说:“我来霖王府以前就听人说,霖王府有个深得霖王宠爱的女人叫薛顺心。她是霖王外出带回来的女人,知道她来历的人没几个。旁人只道,她很会拿捏霖王的心思,进退有度……”
“听你的语气,你是有备而来?早早打听了霖王府的情况,连霖王身边的女人都查过了。你们家的探子真没少干活,都能打听到她进退有度,懂得拿捏。厉害啊厉害。”薛顺心不禁感叹一番,不管妙妁是不是真的公主,她都是乌啼国派来的“奸细”没跑了,所谓联姻,目的不纯是一定的了。
这些事情,霖王不见得没有察觉。
薛顺心感受到明显的信息不对称。“反派”知道的太多了,她知道的太少了。
原来的薛顺心也不见得跟霖王真的相亲相爱。眼下看霖王对待妙妁的态度就能猜到,霖王“喜欢”把对他目的不纯的女人拢在身边,择机收拾。
呼——
似乎一下子讲通了为什么霖王在一开始要将她乱棍打死。
薛顺心瞬间觉得自己跟掉进了天坑似的,横竖是爬不出去了。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你呢?”妙妁无力地问着,问题的答案似乎并不重要,她并不怎么在乎。
“我要是跟你说,我来来回回经历类似的场景,已经很多次了,你信吗?”
妙妁没说话。
显然是不信。
薛顺心更添了一分说真话没人信的悲哀,扯谎道:“我跟你差不多,有人告诉我的。你懂得。”
一切归到自家探子身上,就都说通了。只不过,薛顺心身边真没有探子。但妙妁是通过探子得知一些旁人不知的信息,她便相信薛顺心也通过类似的手段探知了“婚宴刺杀”一事。
狭小的柴房里,两个身份、地位、来历、性格迥然不同的女人,因为“奸细”这一标签而有了某些微妙的联系,进而互相生出几分同情、同病相怜。
薛顺心终究没有从妙妁嘴里得知多少她穿越之前的事情。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她这样想着,内心深处是平静等待结局的漠然。
她又悄悄看了妙妁一眼。
妙妁神情淡然,像是对眼前这般情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薛顺心开始觉得妙妁也是个“人物”。先前的“善妒”和一些不怎么高明的小手段,大概都是她“表演”的一部分。至少不让霖王认为她聪明,至少让旁人觉得她就是个脾气不好、任性、小坏的被迫远嫁的公主。
此时此刻的妙妁公主比以往她所表现出的任何模样都更接近真实。
“你落水的事情,是你自导自演吗?”薛顺心突然问。
妙妁没有回答。
“我没推你。”
“不重要了。”
薛顺心本想就这件事再与妙妁讨论一番,想着再挖些蛛丝马迹,搞搞清楚最开始她穿越来到底是怎样的处境。然而妙妁并没有兴趣。
从妙妁的语气和神情中,薛顺心猜测落水大概率不是她自导自演。什么人干了这件事,是迷了。霖王府真是个充满“暗箭”的地方。
“唉!”薛顺心自嘲一笑。过不了多久,兴许妙妁就永远离开了,可她还要回来从头开始,但她一旦回来,妙妁也得出现。只是再见面时,各自心境截然不同,到那时,好像薛顺心更占一些“信息不对称”的优势。所以,下次见面,该怎么对付妙妁呢?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直到夜深之时,薛顺心原本打着瞌睡,突然被些许细碎的声响惊醒。
透过窗缝的微光照进屋里,依稀看得见妙妁身边多了一个人。薛顺心本能地往后缩身子。
那人也听到声响,低声道了句:“什么人?”
那人是个男的。
妙妁连忙同他讲:“不要管她。”
男人还是窜到薛顺心身旁,小声威胁道:“别出声!敢出声我就杀了你!”
薛顺心老实呆着,连呼吸都尽量放缓。
男人一边给妙妁割绑手脚的绳子,一边问:“其他人呢?还有活的吗?”
“不知道。你快走,你带着我我会拖累你的!”妙妁哭腔着,小声劝男人离开。
“不,我一定要带你走!”
“不,我的命就是这样,我注定要死在这里。你快走!我能在死之前再见到你,我已经……”
“别说了,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快,快走!”
男人终于将绳子悉数割断,眼看妙妁就要重获自由。只是不知那自由会持续多久。薛顺心听着他们的动静,不敢奢求妙妁能动动好心回头将她也救走。
“等等!”妙妁拉住男人,“她,她知道刺杀的事。”
“她?她是谁?”
“薛顺心,霖王最宠爱的女人。”
“好!”
薛顺心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她甚至没能大声惊叫,冰冷的剑锋已经穿进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