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王大婚的前一天,天气阴沉,密云暗涌,冷不丁还飘落几滴雨。
凉风嗖嗖,夹着二三冰冷的雨丝砸进窗内,薛顺心喊了三遍二凤,没人应,只好自己去关窗。
窗刚关好,二凤从外面进来,怀里抱着一盆耷拉着红色骨朵的花。
“要下大雨了,这些花儿可经不起雨打,打坏了就不好了。姑娘,你看放在这里怎么样?”二凤把花盆抱到原本摆放瓷器的桌上,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小小的花苞,小声温柔嘀咕着:“小花花,快点开呦,明天就开呦,吼嘿嘿嘿……”
“随便放吧。”薛顺心躺回到摇椅上,不假思索地说:“别看现在天色糟糕,我敢说今天的雨绝对下不大。”
“那可说不准,姑娘你又不是管刮风下雨的神仙。”二凤不买账,边说边火急火燎地出去搬花。
薛顺心嘴角一撇,心想:我记得今天确实没怎么下雨……
二凤费劲地把屋里原本属于瓷瓶陶罐的空当都安置了花盆。那些花有的开了有的没开,有的开得好看,有的开得难看,白的、黄的、紫的,还有黑不溜秋的,乱七八糟,摆好之后整个屋子显得又拥挤又不协调。
收拾妥当,二凤坐在门口托腮望着天。这里说着大雨将至,那里天空偏偏散出一缕阳光。
“啊,姑娘,你真的是管刮风下雨的神仙吗?你说不下雨还就真不下雨了呢!”二凤激动地凑到薛顺心面前,巴巴等着一个肯定的回答。
“刮风下雨算什么,本尊法力高超,刮座山下把刀子都是有可能的。”薛顺心笑着胡吹。
“哈哈哈哈哈……”二凤显然没当真,她边笑边开始一盆又一盆地把花往外搬。
“你说你这是何苦哩!”薛顺心闲着搭把手,端起最小的一盆,跟着二凤到了院墙边。
望着那里颜色杂乱的一片,她问:“哪里来的那么多花,前两天还没有吧?”
“嘘!明天大师傅要来咱们王府。”二凤难掩兴奋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王妃娘娘把大师傅请来,为霖王和乌啼国的公主祈福。”
“大师傅是谁?”薛顺心盯着在风中摇曳的一朵朵小花,不解道:“跟这些花儿有什么关系?”
二凤瞪圆了眼睛,眼神再次向她昭示——她又问了一个人尽皆知的问题。
“我是说,给霖王祈福,为什么不直接去霖王府?在飒王府摆花盆做什么?”薛顺心改口道。
“大师傅只在咱们飒王府做法,你见过他去别的王府吗?”二凤的语气里有那么点儿自豪傲娇的味道,听上去这个大师傅像是什么不得了的香饽饽。
二凤接着说:“大师傅的怪脾气,就是神仙请他他都不见得愿意露面,得亏咱们王妃娘娘——你想啊,将门虎女,不怒而威。”
“哦哦。”薛顺心赞同地点点头,心想:“将门虎女,不怒而威”真是万能句,一切关于飒王妃的不可解释或不能解释的事,都可以用这句话来唬人。
说真的,她实在没听懂将门胖虎和传说中的大师傅有什么“得亏”的关系。
“咳。”一声清咳,一个陌生的女人进来院里。
她自称是飒王妃的丫鬟。
“心姑娘,明天的祭天会,王妃娘娘说叫你去。”那人象征性地瞄了薛顺心一眼——以示“我的眼里有过你”,然后转向二凤,道:“明天霖王大婚,你跟着咱们王爷,去霖王府伺候——也是王妃娘娘的意思。”
薛顺心心头一紧,怎么,让二凤去送人头?等等,飒王也去送人头?
回忆里,那天,关于飒王,薛顺心有些印象,人头送没送不清楚,至少可以确定飒王在婚礼上曾经出现过。但是关于二凤,薛顺心始终未能在记忆中捕捉到她的半点身影。
“哇”一声巨响,从回忆回到现实,只见二凤坐在地上捶地大哭。
“怎么回事?”薛顺心怒视飒王妃的丫鬟。
对方茫然地回以“我只是个送信的”的目光,然后隐匿了——是的,那种光速消失的场景只能用隐匿表述——薛顺心叹了句:“好身手!”
“二凤不去霖王府!”地上的二凤委屈巴巴,哭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薛顺心怔怔地看着,心想:难不成她知道霖王府要出事?
“二凤,二凤——”薛顺心使劲儿拉了二凤一把,非但没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反而被二凤一甩胳膊倒在地上。
*!这个虎妞力气有点儿大!
“王妃娘娘、两位侧妃、四位美人,还有东苑的姑娘、西苑的姑娘,明天全都能见到大师傅……我不去霖王府,我要看大师傅!”二凤哭喊着。
薛顺心的脸上写满莫名其妙。按记忆里来说,二凤最终没有跟着飒王去霖王府。可看二凤现在的样子,飒王妃的话板上钉钉似的,尽管她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接受。不然的话,也不用发出如此绝望又无措的嚎叫,作为最无能为力的抗争。
直到飒王来到薛顺心的住处——
“王妃叫你跟着我?”飒王皱眉,一脸嫌弃地说:“府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叫你跟着?”
二凤低下头,小声嘟囔着:“明天府里所有的女人都要去看大师傅做法……”
飒王打量着她,轻哼一声道:“我又不是到哪儿都得女人跟着!”
“那,那——那?”二凤“那”了半天。
飒王没有说出二凤想听的“那”之后“不用去霖王府”之类的话。他转而看向薛顺心,问她要不要去霖王府。
薛顺心内心一串“呵呵呵呵”,刚刚还说自己不是到哪儿都得女人跟着,这会子岂不是啪啪地打脸。
“刚刚王妃命人传话,要我明天去参加祭天会。”薛顺心默默感恩了一次未曾谋面的飒王妃,得亏她才有拒绝再去霖王府的上好理由。
“我是想,也许你想见一见鸿深……”飒王顿了顿,接着说:“如果你想跟我一起的话,王妃那里我可以去说。”
见一见红参?开玩笑!人家结婚,我这个前任去干什么?抢亲吗?薛顺心默默骂了飒王一句“脑抽”。
“算了。不见了。听二凤说,大师傅要来,我也想看大师傅做法。”薛顺心装作久闻大师傅盛名很想一睹风采的样子。
飒王疑惑地皱皱眉,右手食指竖起,往上指了指,问:“上边也知道大师傅?”
薛顺心意识到自己是披了马甲的,很想以一句“西奥多拉翠花无所不知”护住马甲,然而,要是那样的话,就无法解释先前她为什么不知道皇上的名讳。
突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很大很坑的坑,薛顺心解释说:“我在霖王府的时候略有耳闻。”
“哦,哦。”飒王点了点头,“那好吧,明天我自己去。”
二凤兴奋地插嘴道:“奴,奴婢……”
“你别跟着!”飒王透露说:“明天我去去就走,又不是我大婚。”
薛顺心觉得飒王和霖王的关系似乎很一般。按说,自己兄弟结婚这种大事,做哥哥的不得欢天喜地去祝贺,而飒王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样子,他甚至有些厌烦,带着不得不到场看一看的无可奈何的失落。
难道飒王喜欢妙妁?记得他曾经说妙妁是什么难得的大美人……薛顺心脑补了一出兄弟二人是情敌的虐心三角恋大戏,紧接着听到飒王说:“不是。”
“什么不是?不是什么?”薛顺心好奇自己错过了什么谈话内容。
二凤说:“王爷说明天去霖王府去去就走,奴婢问王爷是不是要回来看大师傅做法,王爷说不是。”
“那去哪里?”薛顺心顺口道。
“兄弟洞房花烛,我也不能落后。”飒王挑眉,神情传出“此处有猫腻”的信号。
“……”薛顺心不太明白这个“不能落后”是什么意思。闹洞房?不对。他说“去去就走”,肯定不是留在霖王府闹洞房。
“东街新搬来的李家,有位漂亮的姑娘……”飒王嘴角挑起一抹神往的微笑。
薛顺心明白了怎么回事,不屑地撇嘴道:“你不怕王妃娘娘知道?”
“她要是介意的话,我的王府还会有那么多美人儿?”飒王张开双臂一副坐拥天下的模样,得意之中却又些许落寞的味道。
“那梅王的小相好是怎么死的?”薛顺心想起之前瓜子脸和鹅蛋脸的话,不禁皱眉问。
她话音刚落,飒王脸色陡变。飒王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顺心一头雾水。
二凤的脸上带着几丝惊惧,埋怨的语气说:“姑娘,你怎么敢在王爷面前提起梅王!”
“怎么了?”薛顺心更加摸不着头脑。
“你不知道王妃和梅王是那个什么——青涩的梅子竹子做的马吗?”
薛顺心似乎体验到了一个万年文科生面对高等数学题时的迷茫。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