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临危不惧波澜不惊女壮士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薛顺心发现:关于霖王在自己处过夜的担心,真是多余了。

毕竟妙妁的眼线也不全是吃素的。

霖王才在薛顺心的屋里说了一刻钟的话,妙妁的婢女就找上门来,说公主有关于大婚的事情要跟王爷商量,请王爷过去。

“知道了。”霖王微微皱了皱眉,有那么点儿不情愿。再看向薛顺心,他气不打一出来,走之前撂下一段乱七八糟的话,大体意思是要薛顺心陪他完婚——嗯,就是全程跟踪伺候的意思。

薛顺心委屈巴巴地应下。霖王跟谁结婚她才不在乎,她害怕的是妙妁拿她当假想敌。

说来也是奇怪,一国公主与另一国的王爷联姻,就算为了避免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公主先来一步,讲道理完全可以先给她安排一处合适的住处,为什么她会早早地住进王府?就不怕招人闲话吗?还是说,这里的风俗本就如此艳丽脱俗?

奇怪的世界。还有那个张郎中,完全不是之前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想到这里,薛顺心赶忙栓好门,将张郎中的香豆腐放进一个大瓷罐,然后盖好盖子,装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箱子,再用三层厚布包裹严实,最后塞进角落里结实的小橱柜——不然,她一定会清醒得彻夜不眠。

做好这一切,薛顺心又点了一炷香,驱散空气中残存的臭味儿。接着,她坐在镜子前,在烛火晃动的微光中,端详着整容版的自己。她有那么一点点儿好奇: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到底和霖王有着怎样的过往?那个姑娘是否真的爱过那个残暴的男人?

不管怎样,此时的她,作为曾经死于霖王之手的悲惨的受害者,是绝不可能爱上杀害自己的凶手的。可问题是,对过去一无所知的她该怎样在这个世界生存?

角色,她需要一个新的角色。这个角色不能再是霖王的宠妾,也不能是任人宰割的小喽啰,那她,能成为什么人呢?薛顺心默默叹了声气,眉间又生出两道纹。

复杂,很复杂。她忽然又开始担心,霖王和张郎中都提到的那个曾与她私会的男人,会不会再来找她?如果来了,她该怎么办?

唉,算了,还是先愁霖王的婚礼吧。

*

次日,薛顺心带着在橱柜里捂了一夜的豆腐来的药房。让她哭笑不得的是,经过一夜的熏陶,她似乎开始接受这种人类世界难得一闻的怪味了。

“昨儿我没吃完,又加工了一下,你尝尝味道是不是更好了。”

张郎中接过豆腐坛子,深呼吸,“嗯——臭了,不能吃了。”

“本来就是臭的。”

“不,是你把它搞臭了。赶快拿去扔了!糟蹋好东西……”张郎中哼唧了两声,嫌弃薛顺心不懂珍惜。

薛顺心做了个鬼脸,端着坛子出门找地儿扔。刚到门口就碰上妙妁公主的贴身侍女。

“什么味儿!”那小丫头怒气冲冲地瞪了薛顺心一眼,薛顺心得意一笑,没搭理她。

等她挖了个坑将豆腐坛子掩埋之后,回到药房,张郎中已背起药箱,拖着沉重的老腿往外挪。

“心姑娘,你也跟老夫一起呗,扶我一把。”

“干嘛去?”

“公主头疼。”

“哦。”薛顺心暗暗嘀咕:好端端头疼个鬼。

“别,别让她去,臭死了。”小丫头捂着鼻子躲向一边。

嘁,毛病不少,薛顺心嘴角一撇,转瞬又将那抹不屑化为一个谦逊的微笑,“臭气源已经消灭掉了,不信你闻,我身上没味道。就算有,那也是泡在药房的各种药的味道,说不定巧了飘进公主的鼻子,能治好她的头疼哩。”

小丫头瞪了她一眼,再瞅瞅腿脚不便的张郎中,没再说什么。

去往妙妁住处的路上,薛顺心恨不得给张郎中颁发一个奥斯卡戏精奖。一路上,他颤颤巍巍挪得比乌龟还慢不说,还不停地唧唧歪歪,哼哼啊啊的,好像有病的人是他似的。也没多长的路,仿佛走了半个世纪,薛顺心不由得放飞思绪,琢磨着妙妁为什么会头疼?昨晚她和霖王谈了什么呢?是不是因为谈话内容不愉快才头疼的呢?或者,一向心狠手辣的恶毒王爷会不会因为不喜欢这个不得不娶的公主而痛下杀手给她下毒呢?妙妁会不会一会儿就死了?那,那……不妙!

薛顺心突然停住,愣愣地看向张郎中,“我不能去!我不去了!”

什么解释都没有,薛顺心撂下张郎中和一脸茫然的小丫头,飞快地跑回了药房。万一妙妁死了,又赖到我头上怎么办!她心想。

半个时辰后,张郎中风风火火回到药房,薛顺心从他的表情上来判断——妙妁没死。“怎么样?”她问。

“无碍,思虑过度,太紧张了,扎了几针,没事了。”张郎中轻描淡写地说。

“嘁!”薛顺心白紧张了一通,暗骂妙妁矫情,转念又寻思: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婚前焦虑症吧,看来这病自古有之啊。脑海中浮现着妙妁恩将仇报的嘴脸,她突然很是气愤,冷不丁地“哼”了两声。

“哼谁呢?”张郎中跟着又哼了两声。

“你哼谁呢?”

“我哼你!”

“你为什么哼我啊,我又没哼你!”

“我哼你死乞白赖地骗走我的豆腐,不吃还给闷臭了,闷臭了还再带过来给我。哼!”张郎中絮絮叨叨。

“我……这也不能怪我啊,昨晚王爷过来找我,他嫌我屋里味儿大,我只好把豆腐藏起来了。”薛顺心回想起霖王当时的表情,不禁乐出了声,甚至有一种豆腐帮她报仇的错觉。

“王爷找你什么事啊?”张郎中随口问。

“叫我陪他大婚。”

“啥意思?”

“就是到那天前前后后全程由我在前伺候呗。”薛顺心漫不经心地说。

“你伺候?伺候什么?怎么伺候?”

“……”瞬间石化,这些问题薛顺心还真没想过,突然觉得前面有一个天大的巨坑正等着她跳。

*

然而大婚这天,一切平静得让薛顺心有些失望。除了她,每个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一项流程。期间,皇帝派来内臣宣读了贺词。薛顺心在霖王与内臣的谈话中得知,皇帝是霖王的哥哥——先前她一直以为皇帝是霖王他爹。

妙妁公主一身华丽耀眼的喜服,从盖头的变形程度来看,可以预想她的头上戴着怎样巨大而气派的霞冠。拜天地的时候,薛顺心扶着妙妁——霖王指派她的唯一一件事——她想也许是为了YY新娘是她?毕竟,霖王全程眼睛都在盯着她,好像在说:今天你要嫁给我……

薛顺心心里一串“呵呵呵呵”,低头撇嘴,祈祷着繁琐的仪式速速结束。然而,整个婚礼整整进行了一个白天,她也跟着饿了整整一天。妙妁在完成仪式后就被送入了喜房,而她却被霖王一把抓住,留下随时待命。

此时此刻,她发誓,即便是张郎中的白花蛇草水炖臭豆腐,她也能吃得下一锅。她甚至在想:应该在宾客的酒席上,每桌来一锅,好快点儿结束这老太太裹脚布一般的大婚流程。

偏偏,偏偏,偏偏宴席才刚刚开始,一盘又一盘精美的食物被端上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而她,却和几个同样忍饥挨饿的少女站在新郎官座位的不远处,等着被差遣。薛顺心偷瞄向身旁的姑娘们,希望能在她们脸上找到同病相怜的痕迹,结果她们一个个跟木头人似的——面无表情,不,面不改色。

唉!看来只有她一个人忍受饥饿的能力最差。而那个导致她饥肠辘辘的罪魁祸首却在不紧不慢地品尝着美味佳肴,推杯换盏中谈笑风生。

啊!他竟然在笑,他怎么笑得出来?明明娶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连自己的婚事都要听命于人的人,到底有什么脸笑?快,快出现一把剑,斩断那可恶的笑!

薛顺心暗搓搓骂着,突然,谈笑的声音停止了,空气中压抑感爆棚,紧接着“啊啊啊”声响彻云霄,霖王慌乱地拉住她的胳膊——跑,他们在跑。

薛顺心终于意识到——有刺客!

王府的府兵迅速集结,婚宴变成一场混战,不速之客的数量并不多,但从一个又一个府兵倒下的身影中,薛顺心得出一个令人害怕而又可悲的判断——刺客个个都是训练有素、以一挡十的高手。

她抓住霖王的胳膊,仿佛抓着救命稻草,她不知道那些黑衣人会不会突然将剑刺进她的胸膛,或者割断她的喉咙。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将活命的希望寄托在曾经要她命的仇人身上,而她此时,除了指望霖王护她,又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霖王和妙妁公主成亲的时候行刺,刀剑相碰的清冷之音,以及宾客恐惧凄惨的叫声,翻滚着连续刺激着耳膜,薛顺心来不及去想:在这危机的时刻霖王拉她一起躲开是不是因为对她真的有爱?

恍惚间,她和霖王之间的距离骤然拉大,倒下的无辜者将他们冲散。薛顺心惊慌地看向霖王,看着他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

他好像要冲破人群,奔向她的身边。他伸出了手。他的面容突然绝望。

薛顺心倒下了,她不知道是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