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泰山的事情告一段落。启程回家的前夕,荀老爷接到了东郡清凉寺的庙会邀请。与荀依商量过后,父女均同意先去参加庙会凑凑热闹。
此地距东郡约有六七日的路程,好在路途周边还算繁华,吃住不愁,荀依一路玩了过去,也算自在。
众人今日所住的地方,是灵树村的福来客栈。
灵树村因村子中间有一颗百年巨树,故而得此名称。整个村子地理位置极佳,灵气充沛,竹花待得十分舒服。
普通人类的荀依倒没什么感觉,反而因为天气炎热而稍感烦躁。
她看了看泡在水盆中消暑的竹花,顿时有了些想法。
“小蛇,你原本的身躯有多大,能变回去吗?”荀依将竹花从水盆中捞出,擦干净抱到床上。
竹花觉得她这个要求怪怪的:“当然能。但你不是嫌弃我太大吗?”
“我改变想法了。”荀依道,“变来我看看。”
真是善变的女人,竹花小声嘟囔。
片刻后,一条青绿色的大蟒蛇占据了大半床铺。
“怎样,害不害怕?”她有些兴奋的观察着荀依,想在她脸上找到一丝害怕的神情,趁机好好嘲笑她一番。
荀依伸手摸了摸鳞片,冰冰凉凉的,不错。她索性整个身体扑在竹花身上。
啊!舒服!
竹花被她的动作吓得僵住了,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你、你做什么呀!”
“没什么,就是想抱着你睡觉。”荀依用脸蹭了蹭竹花的脖子,“你身体伸直一点,尾巴放到床下去。”
她说的太过坦荡,以至于竹花一时竟没想到要推开她,反而傻乎乎的按着她的指示做了。
床铺有了空间,荀依躺下来,紧紧抱着蛇身,安适的喟叹了一声。大热天,有个天然冰抱枕,真是太惬意了。
直到荀依陷入沉睡,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后,竹花才猛然意识到,她,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蛇妖,竟被一个人类坏女人轻薄了!
竹花脸上烫烫的,想从荀依怀中挣脱出来,反而让后者抱得更紧。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这个女人在搞什么把戏,为什么要抱着她睡觉。
竹花用她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努力思考着。
她想到,在她幼年时,曾一度沉迷收集漂亮的玉石。那些玉石她当做宝贝,恨不得天天摆在眼前看着,晚上入睡时,就围着它们,盘成一圈。
那、那这个女人,难道也是像她当初喜欢玉石那样,因为喜欢她,所以要抱着睡觉吗?!
竹花的脸更红了。
明明自己变成小蛇也能抱着,她偏要自己变回原形来,难道是这样看着比较......多?竹花也想不明白这个形容词,总之,这个坏女人不光欺负她,还开始觊觎她的身子了!
竹花心怦怦乱跳,赶紧闭上眼睛催眠自己。
你是一只淡定的妖,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才不会因为一个人类而乱了心神!睡觉睡觉!
荀依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倒不是因为竹花,而是她在梦中看到了易子石。
易子石盘膝端坐于黑暗之中,身上布满可怖的花纹。一颗青色珠子悬浮于他的面前,缓缓吸取着周遭的暗红色气息。接着,他张口将珠子吞下,露出了极其痛苦的表情。
他周身皮肉的随着花纹炸开,又立即愈合,反复不断。良久后,易子石缓缓睁开腥红的双眼,周遭冰冷的气息更增一筹。
“依依,等我痊愈后,就立刻去找你,呵呵呵呵呵......”他似乎感应到了荀依的存在,朝着她的方向面容扭曲的怪笑了起来。
荀依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望着床顶的帷幔,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也许是这个小村子灵气浓郁的原因,亦或是小世界给她的警告,让她做了这个梦。
从梦境中看来,易子石用从竹花身上拿走的内丹,正在练着什么邪术,意图解开道术禁锢。等他成功的那天,就是来复仇的日子。
看来她与他之间,势必是不能善了了。
荀依轻轻敲打着竹花的鳞片,静静思考。
她并不怕易子石,但要尽量避免伤及无辜。荀家庄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除此之外,她还需要一个隐蔽的地方,开始着手做些准备以防万一。
竹花被她的动作扰了梦境,不满的卷起了身子。不一会,荀依就被挤下了床。
荀依无奈,反正此时睡意全无,干脆起身写信。
能联系到长清子,无疑是最保险的。但他行踪不定,只能先多些几封信,投送到各地的道观之中,委托其在长清子借宿之时转交。
荀依怕灯光搅了竹花,便来到窗边,借着明亮的月光动笔。
天将明时,几十封信已经写完封装好。
她起身伸个懒腰,突然听到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呛鼻的药味袭来。
荀依果断抄起袖剑,翻窗而出。
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正拿着烟管在窗下点烟。他抬头见到荀依,也惊呆了,立刻转身逃走,被荀依一剑架在脖子上拦住。
“你是谁,刚刚烧得是什么?”荀依问道,同时抢下男子手中剩下的半管药。
利刃在男子脖颈割出一道血痕。
男子见她是来真的,便可怜兮兮的求饶道:“我是这个小店的杂工,烧得是一些除虫的药材。老板说,白天烧容易熏着贵人,所以才让我这一大早做这些。都是我的不是,打扰到您休息了!”
他表面服从,实则低着头,左顾右盼的找寻着逃跑的机会。
“让你一大早穿着夜行服来干活?”荀依挑挑眉,不多和他废话,“跟我进屋!”
来到屋内,男子看到床上趴着的大蟒蛇,着实吓了一大跳。
荀依指着竹花道:“不说实话,就把你喂它吃了。”
竹花被二人的动静吵醒,不情愿的睁开眼,冲着荀依半睡半醒抱怨道:“什么事呀,怎么这样吵。”
“它!它它它会说话!妖怪啊!”男子抖若筛糠,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涕泗横流的跪下求饶:“姑奶奶饶命啊,我一时鬼迷心窍,受人指使,才做出了糊涂事!”
“讲清楚。”荀依冷冷道。
“是!我叫王二,曾跟着师父学过几年招魂送鬼的花架子,平日骗骗人挣点饭钱。几天前,有个公子找上我,说几日后,荀家的人会来此住宿,其中那个荀家小姐是妖怪,让我去降妖。我看他出手阔绰,便应下了这件事情。”
“我什么真本事都不会,只是来做做样子的!”王二慌忙补充道。
荀依看了看手中半管已经熄灭了的药草,若有所思:“这恐怕不是普通的草药吧。”
竹花此时也清醒了,抬起头好奇的围观起来。
男子见大蛇动了,以为要是吃他,连忙解释道:“这是那公子给我的,他说,若是我降不住妖怪,就点燃这个。我就想偷个懒,直接点燃算了。等回去后,再编个故事唬他就是。至于竹筒里是什么东西,我一点都不知道!”
荀依让他描述那公子长相,果然与吴高扬无二,又问清楚了二人的联系地址。
之后,她给了男子两个选择。一是他承认是进来偷盗的,让荀依报官将他抓走,关个几年,将这些年来坑蒙拐骗的罪赎了,出来重新做人;二是拼死不从,留下来给蛇做口粮。
男子自然选了一。
荀依让竹花变小,装入袖子中,而后开门叫来了仆从。众人很快将男子带走。
吃了早饭,荀依先将厚厚的一摞信件寻了家驿站寄出,然后找了家医馆,将半管没烧完的药筒给大夫查看。
这世界的草药,她还不甚熟悉。而竹筒中是所谓驱妖的素材,交给竹花辨认,不知会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权衡之下,还是来找专业人士比较稳妥。
白胡子大夫惊讶的捻着胡须,“这是四方蛊草的粉末啊!若人吸食过多,轻则痴傻,重则心力衰竭,药石无医。姑娘是从何得来此物?”
荀依将竹管收起:“多谢大夫解惑。”
大夫见她不愿多说,也不追问,只是一脸严肃的嘱咐道,“姑娘大好年华,有些事情做了就无法回头了,要三思啊。”
荀依谢过大夫好意,多留了些银钱,然后往王二同吴高扬约定的碰面地点走去。
“这个人渣!我今天非吃了他不可!“竹花愤愤道。
“随便吃人,你不想成仙了吗?”荀依笑了笑,“而且你吃了人,身上沾染了臭味,我就不要你了。”
竹花哼哼唧唧的在袖子里打滚抗议。
荀依将她倒出来,让她与自己对视:“咱们现在遇到的都是小角色,暴力勉强能解决问题。但若是某天遇到一个厉害的对手,难道也莽撞的冲上去送死吗?”
竹花将头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哪有那么多厉害的?”
荀依逗弄着她的小信子,“比如易子石,他若是有一天伤愈回来了,你打不过他,是不是应该先避其锋芒,找到安全的地方后,再从长计议?”
竹花瞪大双眼:“他还敢出现?!我直接冲上去咬死他,把我的内丹夺回来!”
荀依头疼,这道理怎么就讲不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