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哲把上半身的衣裳慢条斯理地褪下。苏婉清远远隔着一段距离站着,因为怕人发现,屋内只燃了一盏不慎明亮的灯。她见那人安之若素,觉得自己也该坦然些,毕竟在现在见的各种广告中的裸男也不少,不至于胸腔一阵锣鼓乱锤。
“药在右边桌上的匣子里,你去帮我拿过来。”顾诚哲道。伤口在背上,他自己用厚厚的布裹了,才不至于让血迹渗出来。
苏婉清拿着瓷瓶走上前去,只见顾诚哲背上伤口狰狞,像是被剑划出来的痕迹,血迹渗透将包扎的布都染透了。里层的中衣上也都是血迹,难为他方才竟然一声不吭忍着吃了饭,还有心思同她调侃。
“愣着做什么?在细细品味我的伤口?快着点,久了我血流透了,怕是要在你们苏家一命呜呼了。”他言语间还流露着笑意。
苏婉清道:“那你趴着吧,你这么坐着我不好动。”
顾诚哲乖顺地趴在塌上,苏婉清探身向前替他上药。瓷瓶里是黄色的粉末,苏婉清手里掂量着先撒了一部分出来,有了手感之后再慢慢用药将伤口铺满。顾诚哲很安静地没说话。终于将药上好了,苏婉清找了一块干净的白布来替顾诚哲包扎。但这个她着实没实践过,动手前说道:“你疼不疼?”
顾诚哲道:“给你砍一剑,你说疼不疼”
苏婉清把布从顾诚哲的胸口绕过,围了几圈,然后按照他的指令,用了力气把布条扎紧。做完这些,她已经觉得费了很大的力气,额头上的汗水都下来了。一半是累,一半是紧张。
“表哥,弄好了。那个,你今天出去遇上什么事了吗?怎么会受伤?”她知道顾诚哲不想这件事被人知道,故而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顾诚哲道:“苏婉清,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婉清摇摇头,道:“没有。”四下安静极了,屋内一盏暗淡的灯,面前一个受伤的男人,便再不剩什么了。
“呆子,你去开门。”顾诚哲道。
苏婉清指了指顾诚哲,道:“你要不要把衣服穿起来,万一我开门的时候有人过来。”
顾诚哲把中衣套上,道:“你去吧,我不要紧。”
苏婉清点点头,道:“那我走了。”她拍了拍裙子,走到门口拉门,但是门却纹丝不动。她又使了力气猛地去拉,门晃动了一下,打不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伤员求助,道:“打不开。”
顾诚哲长腿一迈,从塌上起来,拉了拉门,道:“巧了,我也打不开。”他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让苏婉清疑惑道:“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你父亲想把你送给我的心思难道还不明显吗。我也没想到还有人无耻到这个地步,竟然叫你亲自送这有问题的饭菜过来。我若是不知道你成天里呆呆傻傻的,恐怕还会以为你勾引我。”顾诚哲道。
“有问题?有什么问题?顾诚哲我对天起誓,我可没想要害你啊。你冤有头债有主,千万可别把这是赖在我头上。”
顾诚哲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他手一挥,屋内唯一的一盏灯暗了下去。月光如水,印出右边窗前两个黑色的人影。苏婉清感觉到耳边一热,顾诚哲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爹的人在给我的饭菜里下了药,今日你是走不出去了。”
要不是自己是这个剧情的主角,苏婉清简直想鼓掌了。好大一盆狗血啊,真的太太太狗血了。这个爹简直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竟然能够想出来这种昏招。“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表哥?”她下意识地向屋内的唯一强者求助,同时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打量着顾诚哲。不是用了药吗,怎么感觉顾诚哲并没有什么反应?
“看你怎么想。”顾诚哲道。但是很明显他已经气息略有些不稳了。
他半晌没听到苏婉清的回答,低下头去看时,却见苏婉清仰着一张小脸看着他。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在月光下看得分明。苏婉清猛地捏住他的袖子,道:“表哥,我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对劲。特别热。”
顾诚哲见她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既柔弱又可怜的模样。苏婉清自己倒是卧了个大槽,这下也不用问了,估摸着自己也不晓得在哪里中了招了。这苏爹可真是双管齐下,两手抓两手都很硬哪。虽然极力克制住自己,但是身ti的渴望却让她忍不住去靠近顾诚哲。
“表哥,你不要误会我好不好?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中招了。”苏婉清担心被顾诚哲误以为是一伙的,慌乱之中还不忘向他解释道。毕竟在顾诚哲心目中对她一直是攀龙附凤的印象,最近稍微对她和悦了些,她更加不能让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
顾诚哲却只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放心,我都知道。你放轻松些,不打紧的。”
这样的顾诚哲让人感觉到安心。身体中的炽热感一阵一阵地席卷上来,苏婉清来不及思考许多,控制不住自己像顾诚哲靠过去,偎在他的怀里。顾诚哲本就只着了一件中衣,被她毫无章法地一拱,衣服松散开来。“表哥,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她心底其实极怕顾诚哲看不起自己,尽管身体在胡作非为,但嘴上免不得还要为自己解释两句。
“你放心,我知道的。”
顾诚哲其实早就用内力逼出来自己身上的药力,但是没想到苏婉清的爹这么狠,竟然给自己女儿也下了药。苏婉清的脸上都是汗,面色赤红地趴在他身上,顾诚哲听见她慌乱解释,声音带了几分娇媚。他胡乱应了声,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一般,见到豆大的汗滴沿着她额头从脸颊一路往下,滑落到下巴处快滴落地上时,他用手心接住了这滴汗水。手心发烫,他很快合起手掌,将这滴汗水揉化在手中。
那女子如同小兽一般失了分寸。嫣红的唇探索着在他的脖子上轻啃,又寻迹而上,在他嘴角上印下一吻。“苏婉清,你听着,我用内力帮你把药力逼出来。你且先忍耐些。”说完将苏婉清带至榻上让她做好,自己则循环身体的内力,待掌心微热,按压住她的背部替她逼出药力。背后的伤口牵扯疼痛,但无暇顾及了。
右侧窗户边两个人影不知何时不见了,也不知他们回去会说些什么。半晌,苏婉清昏睡了过去仰面一躺,恰恰躺在顾诚哲怀中。顾诚哲轻呼一口气,将她身子放平,安睡在枕上,自己则在一旁避开些距离躺下来。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睡的。
则到了第二日,顾诚哲醒来,却见枕侧空空。他心底微微失落,却寻不着这份惆怅的源头。坐起来一看,苏婉清坐在桌前,呆愣愣望着窗外,连身后的动静丝毫没有察觉。顾诚哲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先带上了笑意,走到苏婉清身后轻拍了拍她的背。苏婉清一回过头,眼神与他相触,飞快闪避开来,脸色已是涨红了。她记得昨日自己的荒唐行径,后来顾诚哲将她扶到榻上,说是替她解除药力。再醒过来已经是天明了。但是这一醒过来就看到顾诚哲一张俊脸,联想起自己昨夜的行为,还不知道顾诚哲怎么看她。她知道自己的衣衫整齐,顾诚哲此人肯定是不会动她的。
“为何在这里干坐着?你放心,昨夜你昏睡过去,我就地将你安置在塌上,没有对你做什么不轨之事。”顾诚哲坐下来,对苏婉清说道。
苏婉清点点头,道:“表哥的为人我自然相信。都是我父亲这头,给你带来的麻烦。只是现在我若出去,恐怕表哥就真的脱不开身了。”苏爹既然出了这个昏招,那今日出去肯定是要坐实顾诚哲的罪名,让他对自己失了名节的女儿负责。
“怕了?”顾诚哲道。
苏婉清抬头看他,见顾诚哲神色自若,道:“有什么好怕的?不是我,下一次你可能就得躺在知府家大公子的床榻上了。我且帮你这一回又如何?况且我娘那边,一直放心不下你,来信都会问你。到时候便说你要嫁给我,我带你和姨母去京城便是。”
“可以吗?我爹要的是从你身上得到好处。你若是认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苏婉清想了想说道。
“他想,我就得给么?我们候府又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如果还想留在你爹跟前帮他铺路尽孝道,那就当我没说。”
苏婉清道:“谢谢你,表哥。那眼下,我们怎么做?”
顾诚哲牵起她的手,捏在自己的手心里。她的手很小,恰恰被他的大手覆盖住,顾诚哲嘴角微抬,走到门口将门一把推开。门果然已经没再上锁了,外面是不早不晚正好赶过来的苏府一家人,包括苏婉清的父亲、母亲以及赵桂芳都在,身后跟着丫鬟小厮,简直是把能叫的人都叫上了。苏婉清的母亲看着她,欲言又止。倒是赵桂芳道:“一大早就听见夫人说找不见小姐了,发动着上下都在找,这谁想到竟和世子爷在一处呢?”说完意味深长地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看了一眼。
苏爹显然是准备好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的。他轻咳一声,还未开口,顾诚哲便发声道:“我与表妹情投意合,请姨父姨母成全。”
苏爹被噎住话头,但自己是乐见其成,便也不说其他什么了,只道:“这个自然,你门两人既是两厢情愿,如今又这样了,不如早做打算。世子爷,您看呢?”他最是谄媚,并不敢在顾诚哲面前以姨父自居,但话头是撂下来,想让顾诚哲当场把这件事定下来。
“我已向京城府中递了书信,与表妹的事我母亲已经知晓了。”顾诚哲道,侧头看了看苏婉清,见她始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回过头去同苏老爷打着官腔,牵着苏婉清的手轻捏了一下。苏婉清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他,却见那人并没有分出眼神来给她,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将目光收了回去。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苏老爷,众人散去。苏夫人留着不走,似是有话要对女儿说。顾诚哲却仍旧握着她的手,苏婉清挣了挣,轻声道:“表哥,手。”
顾诚哲故作没有听清的样子,低下头耳朵凑到苏婉清面前道:“嗯?”
苏婉清顶着着苏母的目光,尴尬地低声说道:“表哥,人走了,手可以放了。”
“哦,倒是忘了。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同姨母先说说话。我一会儿再来找你。”顾诚哲顺手帮她理了理刘海,说道。又向苏母交待了一声,这才走了。
苏母拉着苏婉清到了她的闺房,急切道:“怎么样?昨晚,他可曾伤了你?”她问得隐晦,但苏婉清已经明了她的意思。她看向苏母,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骗她还是说实话。一番纠结下来,她决定顺着苏母的话说。便含含糊糊应道:“还好。”
对苏母她是没什么脾气,但苏母显然对苏父是死心塌地的,完完全全被他洗脑了,一心想着这一家老小的前程。连被妾室欺负到头上都没什么怨言,甚至还会为了妾室的孩儿担忧。苏婉清担心自己若说了实话,她转头就去告诉苏父,到时候反而扰乱了计划。苏婉清这么一说,苏母以为她是害羞了,便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再多问。苏婉清问道:“娘亲知道昨天的饭菜不对劲,是吗?”
苏母急忙道:“我怎会知道。是你爹说你对世子爷不甚热络,世子爷虽是有意,但身份尊贵,也不便说出口。便叫我让你多少主动些,给你准备好了饭菜给世子爷,多讨好些。我若是知道,必定不会这么做的。我怎么舍得你去做这种,便是想要你和你表哥在一起,我也是希望他真心喜欢你的。要是用这种方式,恐怕他会觉得受了要挟,反倒恨了你。但是如今看来,你表哥对你,还是有意的。那为娘便放心了。只是咱们这种门第,或者是拖累了你,希望你姨母看在咱们沾亲带故的份上,多体谅你一些,能给你一个侧妃的位份。免得你在高门之中,地位太低,受了他人的欺凌。”说着流下泪来。
苏婉清听了觉得也是意料之中。苏母虽然传统思想很重,以夫为天,但是对女儿还是存着真心的。她拿出帕子来替苏母擦眼泪,又道:“表哥说后面会带我先回京城,再安排亲事。母亲可愿意陪我一起先去京城?”
苏母有些犹豫,道;“可是,你爹这边......”
“爹可是有什么打算?”
苏母道:“左右你爹在此地也没了官职。原本是打算你若嫁入京城,咱们便拿了手头的积蓄在京城置办一个小点的宅子。这样住得离你近些,时常照面也好。若是时机得当,你爹想在京城谋个差事做。”
话虽说得漂亮,但明显是打算靠着女儿得利。苏婉清道:“置办宅子恐怕来不及的。表哥并不能在此地久待,况且京城不比咱们这小地方,说买就能买的,宅子需要慢慢相看,位置环境什么的,还要方便弟弟念书,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定下来的。我想的是,姨母照看了我这许多年,您和姨母是亲生的姐妹,便先陪着我去看看姨母再说。况且,我也犯怵呢,猛地一下子表哥说要娶我了,我自己前去多有不便。娘亲,你就同意了吧。咱么把这利害关系说清楚了,再让表哥帮着跟父亲说,想必父亲不会有异议的。”
苏母犹豫再三,终是答应了苏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