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那头小毛驴不知道被牵去了哪里,顾诚哲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辆马车给苏婉清坐着。自己也不骑马了,一齐进了马车内。他许是累了,闭眼休憩,外面的光点偶尔投射在他的脸上,显出极好的容色来。苏婉清却还在默默想自己的事情来,这一趟出来并没有什么收获可言,这叫她有些失望。灵光一闪,想起方才来的时候见过的那个青年,莫非是他?
张口想问顾诚哲,但他闭了眼,若是贸然打扰,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怪里怪气的话来。
“你嘴巴张张合合的,怕不是晚上想被做成剁椒鱼头上桌?”还没等苏婉清做好心理建设,这头顾诚哲自己倒先开口了。
习惯了顾诚哲嘴巴里没一句客气话后,倒也没那么生气。苏婉清从善如流说道:“本还疑心表哥睡着了,不好打扰。既然表哥醒了,不如咱们两个说说话吧。”
“你又有什么歪心思?人不大,心眼倒是挺多的。”
苏婉清道:“今日宋姐姐问了我许多关于表哥的问题,似是很在意表哥呢。”
顾诚哲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苏婉清什么都看不出来,又道:“宋姐姐说是打小就认识的。表哥在外面求学这么多年,京城的朋友们想必也不少了。今日去时那一同骑马的,好似也是同表哥要好的。”
顾诚哲本闭着眼睛,闻言睁眼瞧着她,道:“我道你这话七拐八拐的,原来是想问他?户部尚书之子,卫柯。你的心思未免太过外放,小心引火烧身。况且,他也不是你能够肖想的。”
苏婉清何曾肖想过旁人,虽是怀了一些不好明说的想法,但绝对不是顾诚哲想的那样。苏婉清忙道:“不敢不敢,不过随口一问。不过今日的骑射大赛真的是精彩,哪怕是骑着毛驴来的,都觉得别有一番感受。表哥今日收获颇丰,姨妈若是知道肯定高兴。”顾诚哲多年未参加骑射大赛,这次轻松就夺得了第二名,得了一个好彩头,表现亮眼。
苏婉清刚说完,手中便沉甸甸地被抛送一物。苏婉清低头一看,是今日赛上第二名的彩头。一大块上好的未经打磨的羊脂玉,成色好,质地润,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苏婉清拿着玉石晃了晃,有些难以置信道:“这个?”
“给你的封口费。今日不许跟母亲说你骑毛驴出来的事。”
这封口费,嘿嘿,有点贵重啊。苏婉清又笑开了,小心翼翼把玉石放在自己随身的口袋中,丝毫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自觉。“表哥放心,包你满意。”
苏婉清在房间里揉着自己的屁股墩。骑驴这件事,虽然她面上不显,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丢人的,但是这一路颠簸下来,屁股到底是有些疼的。她换了身轻便衣裳坐在塌上慢慢按压着。
“苏婉清,母亲叫你过去!”一道男声突兀地出现,又厉声道:“苏婉清,你在干什么?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
苏婉清愕然看过去,见是顾诚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一双眼睛早已回避开来,想是觉得苏婉清的行为极度不雅。苏婉清有些窘迫,从塌上跳下来道:“青天白日的,表哥忽然闯到我房间里,倒叫我有些措手不及。”见顾诚哲脸色有转阴的趋势,又道:“今日骑着驴子,到底有些不舒服,这才一时忘形,还望表哥不要责怪。”
窘迫感在看到顾诚哲黑如锅底的脸色后彻底烟消云散了。她整了整衣裙从容不迫地站起来,道:“既是姨母叫我,我即刻便过去。”换上一双软底绣花鞋,带笑瞧着顾诚哲,“表哥也要一同过去吗?”
“自然。别忘了马车上自己答应过什么。”
“表哥放心。”苏婉清答道。原来顾诚哲还是不放心苏婉清,特意先来给她敲警钟让她别乱说话来了。
侯夫人准备了一桌好菜等着两人。侯爷今日外出应酬,并不在府上,于是饭菜只有这三人吃。侯夫人替苏婉清夹了一只虾子,道:“你爱吃这个,多吃些。看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以后你表哥若是外出游玩什么的,也好带着你一起,多出去结交多出去散散心,也不是坏事。”
苏婉清听完心中大喜,真不愧是自己的亲姨母,说的话都在自己的心坎上了。很快星星眼看着顾诚哲,见顾诚哲不开口,便道:“姨母,说起今天的骑射大赛,真的是有说不完的话。”
“咳咳。”顾诚哲轻咳了两声。
“子安这是怎的了?不舒服?”
“是啊,表哥,你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驰骋马上,那英姿让人一见就难忘。”苏婉清笑容更深。
顾诚哲怕她真说出些什么,勉强道:“无事。以后若是出门,表妹想跟着,自然是可以的。”
“是吗?表哥真好。”苏婉清笑着道。又对自家姨母道:“姨母,我方才跟你说道今天骑射大赛的事情,我还没说完呢。表哥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气宇轩昂......”未说完,只听见“咚”的一声,一个鸡腿落到了她的碗里,紧接着又是大块大块的肉和菜,堆在苏婉清的碗里,满满当当,全是顾诚哲的手笔。再看旁边的姨母,一脸笑容地看着两个年轻人。苏婉清不知怎么地,竟然不争气地脸红了。
“子安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姨母说道。
苏婉清不好再说什么,低头吃菜。姨母却不肯放过她,道:“接着说,今天发生了什么趣事?我虽然没去,但是也想听听。”
苏婉清看了顾诚哲一眼,小心翼翼道:“今日骑射大赛,表哥得了第二名,风姿大展。我只知表哥文采了得,没想到在骑射上也丝毫不逊色。在赛场上,表哥简直是全场焦点,因为一点点的失误才与第一失之交臂,着实令人痛心。还有还有,那宋家姐姐向来是很喜欢表哥,一直向我打探表哥的消息。”
顾诚哲到底忍不住,在桌下踢了苏婉清一脚。这脚踢过来着实不轻,苏婉清本想发作,想着那块羊脂美玉,又决定忍气吞声,沉默了下来。姨母却正色道:“子安,你才回来京城没多久,对于男女之事需得谨慎些,别平白招惹了是非。平素但凡得了空,在家多温书习武,再不济的话同你表妹下下棋说说话,也比在外面厮混得好。”
“母亲,您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光明磊落,何时做过您说得这些事。表妹张口胡说的话,您也信?”
苏婉清这次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了嘴巴,再不敢多言。这件事算是这么过去了,顾诚哲虽当然生气,但事后并没有找苏婉清的麻烦。苏婉清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这日忽然接到来自云州家中的书信。对于原身的家人,苏婉清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只是在秦嬷嬷偶尔的说辞中听过一些,知道原身的母亲是正室,但并不得宠,妾室育有一子在家独大。原身的母亲又是个性子和善的,少不得被欺负。把女儿送到京城来也是无奈之举。苏婉清打开信,信上的繁体让她有些不适,但多少猜出点意思,联系上下文一看,大致明白了。原来是云州那边出了事,原身的爹作为一个小县官,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被牵连进去,免了官职。好在家中还有点积蓄,维持生计倒是不难。书信中询问女儿近况,又说原身母亲生了一场大病问女儿能否前去看望。
苏婉清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回去一趟,便先去跟姨母提了这件事。姨母听说她家中的变故后大惊,道:“怎的也未听你母亲提起?不过也是,自从她出嫁,我们姐妹多年未见,便是半年也难得见一次书信。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么大的事都不同我说。我有心前去,但侯爷的生辰很快就要到了,我若不在府上,无人操持。这样,我便让你表哥与你同去。这山高水长的,有人照应你我才放心。再者,也让你表哥替我前去,探望一下你母亲的病情。”
苏婉清对于原身的母亲并没有任何印象,甚至连模样都想不起来了。若说是有多少亲情,未免太虚假了些。只是既然来了这个世界,为人子女,自当尽本分。只是这路途果然不好受,上了路,顾诚哲随行,他偏爱骑马,大多数时间骑着马在外,余下苏婉清和秦嬷嬷坐马车。古代的交通工具也就水陆两种,偏路途颠簸,第一天竟就吐了起来。到客栈时,苏婉清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看起来病恹恹的。一行人坐定,下人们都在其他桌,顾诚哲和苏婉清在一桌用餐,见苏婉清久久不提筷,顾诚哲皱着眉头道:“苏婉清,在外就别挑三拣四的,若是还没到云州你自己身体先垮了,我便将你扔了,省得累赘。”
苏婉清才吐过,但幕篱遮住了,顾诚哲并未看出什么来。但眼前的这些菜色她实在吃不下,勉强吃了几筷子之后,便道:“表哥慢用,我有些不舒服,先上楼休息去了。”却听见顾诚哲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嫌她娇气了。若是往日,向顾诚哲说几句好话也是应当,但今日精神不济也懒得应付,自行上楼了。秦嬷嬷一看,立刻丢下碗筷跟了上去。
“小姐,这客栈条件有限实在是,等到了明天到了镇上,咱们多采买些吃食在路上吃。您想吃什么,老奴去厨房给你做。”秦嬷嬷说道。
苏婉清毫无食欲,兀自躺了下来,道:“不用了,我就躺着歇息一会儿。现在只想吐,哪里吃得下什么东西。”就这么迷迷糊糊睡着了,但到了半夜醒来,便披衣起身。秦嬷嬷睡在左边的房间,顾诚哲在右侧。她推门出去,四下静悄悄的,想着这会儿应当也没得吃了。正想回去,忽然察觉到右侧似乎有些异动。顾诚哲大半夜也没睡?苏婉清思量着,正想关门,没想到隔壁的门板咚的一声,竟然飞了出去。接着从里面飞出两个人,各自舞剑缠斗。金属利器在空中发出铿然声。怎么忽然打斗起来了?看起来两个人的功夫不相上下,倒是不用担心。但紧接着又有一人从楼下大堂一跃而起直直飞上走廊,顾诚哲正与第一人打得难舍难分。第二人明显是想着趁着此时攻击顾诚哲的背部。苏婉清略一思索,飞快地跑上前去,挡在了顾诚哲的背后。那人的剑锋已起,未及收回,直直刺入苏婉清骨肉之中。
疼!苏婉清看见自己的右肩有大片鲜血涌开,彻底晕了过去。
在黑暗与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苏婉清感觉自己待在一个十分安静的环境之中。她终于甩掉身上的沉重感,慢慢张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