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再醒来时,是个雨天。屋内装饰都是陌生的,但明显感觉到不是苏府。少了气派,连屋内的摆设也是极简单的。外面滴答滴答下着雨,催人入眠。苏婉清还记得此前跟苏明澈决裂的事情,细想来有些意难平,但随即把这份心思按下,坐起身来。
莫非这已经是第二个故事了?
苏婉清推开门,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她往外走了一段,便见到一个圆脸的婆子走过来,叫道:“清清,你醒来了?正好,你姨母那头让你过去用饭。咱们收拾好了就过去。”她把苏婉清拉扯着进了屋,帮她梳妆了一番。
苏婉清坐在铜镜前,吃了一惊。见里面一张眉目极淡的脸庞,但算得上清秀。苏婉清回忆了一下自己看的那本小说当中的情节,很快发现这并不是第二个故事,而是文中的第五个故事。她有点大概的印象,却回忆不起来里面的具体情节了。只知道女配是男主青梅竹马的表妹,从小寄养在姨母家。姨母疼爱她,想待到表妹及笄之后亲上加亲,但表哥被皇帝外派几个月之后却从外面带回一个女子,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婚事作罢,而女配在两人成婚后心有不甘,处处为难女主,终于在让女主小产后被男主彻底扫地出门。
这个剧情?苏婉清不禁皱了眉头。那为她梳妆打扮地是她家里带过来的乳娘,换做秦嬷嬷的。秦嬷嬷见苏婉清皱眉,以为她不满意装束,道:“奴婢知道小姐年纪还小,不喜欢打扮得太成熟,但是您也知道现在苏家的状况,都指着小姐在这边上进一些。到时候能够顺顺当当地嫁给世子爷,帮衬一下苏家。小姐您也知道,夫人在苏家的处境......”
苏婉清年纪尚小,秦嬷嬷却喜欢一味地把她往成熟些打扮,说白了就是想吸引自家表哥,也就是府上世子的目光,两方结了亲,苏家有利可图。说起苏婉清的爹,虽有些才能,但外放在偏远之地做一县官,没什么大的发展。而苏婉清的娘虽是正室,但府上妻妾纷争,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的。
苏婉清摇摇头,道:“我今年几岁了?”既是还没提到婚事,想必尚未及笄。
秦嬷嬷只以为小姐故意发问,道:“小姐虽则十四岁,但明年及笄之年,需得多用血心思在穿着打扮上。京城不比咱们云州小地方,小姐打扮得出色,才能在世子爷面前出色些。”
秦嬷嬷自有一套理论,就书中的女配来说,肯定是对她言听计从的。但秦嬷嬷这个所谓的打扮手法实在是有些难以入眼。若是这世子爷喜欢,也就怪了。苏婉清初来乍到,不好太过反驳,只好柔柔一笑,道:“秦嬷嬷说得对,但我这身衣服太过华贵,实在是不太适合我。况且我在姨母家中叨扰许多年月,吃住都在府上,还是素净些好。”说完伸手挑了一件豆绿色的衣裙,道:“我看这件就很好。眼下是春天,绿色亮眼些。”
秦嬷嬷见苏婉清坚持,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脸上都是不赞同之色。待苏婉清穿戴完毕,见她豆绿色衣裙,腰间系着稍深绿的腰带,一个乳白色香囊,发髻再配上同色系的浅绿丝带,显得倒是清新可爱。苏婉清冲着镜中的自己点点头,道:“既是姨母让我过去用饭,咱们便快些过去,不好让姨母久等了。”她把唇上的口脂擦了,走了出门。
她不认识路,便时刻注意着秦嬷嬷的动向。秦嬷嬷的脸板着,一直没松快下来过。苏婉清如何注意不到?但她不提。闷声走了会儿路,绕过花园时人迹少了,秦嬷嬷终于憋不住,道:“小姐是不是嫌我老婆子管得多了?从小姐来到京城之日起,老奴就一直随在小姐左右,不为别的,就是怕小姐年纪小被人欺辱了去。我那两个孩子都还留在云州,老奴虽舍不得他们,但更舍不下小姐。小姐见天的长大了,眼看要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老奴心里着急,难免有些言行无状,还望小姐原谅我这个老东西了。”
苏婉清细细品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感觉到她并无半分愧疚之意,反而一直拿着自己孤身随行的恩情说事。苏婉清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眼睛看向另一头,这路口一转,豁然开朗起来,主院已经赫然眼前了。苏婉清道:“秦嬷嬷,这些事先别说了,主院到了。”
才迈进门,就听见里头有人道:“清清来了。”苏婉清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有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含笑看着她,身边又无其他人,想必是自家姨母不错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心里正在想怎么行礼,已经被姨母一把拉住,就近让她坐在身边,道:“到了姨母这里不必拘礼,坐下便是了。你来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客客气气的。今日喊你过来,是为着你表哥回来了。他外出求学多年,这次总算是学成归来了,以后便留在京城不走了。你们两个便多亲近些,嗯?”说完姨母掐了掐苏婉清的脸蛋,见苏婉清懵懵懂懂地模样,一阵好笑。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苏婉清知道这又是新人物出场了,便赶紧抬眼去看。前面一个留着美髯地中年男子,走起路来昂扬开阔,看装束打扮,应当是姨父不错了。她家姨父是绥阳候,表哥顾诚哲是姨母嫡出的儿子,早早便已立为世子。姨父身后随着一人,阔步而来,走到姨母面前先喊了一声母亲。苏婉清连忙站起来向姨父表哥问好。绥阳候略点了点头,问了几句。而顾诚哲的目光仅仅是停留在苏婉清身上片刻,随即便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眼神。
莫非这女配曾经的罪过她表哥?还是因为这穷乡僻壤来的,他看不上?苏婉清低头琢磨着。一旁的姨母见了,道:“子安,你这次回来了,便收收心好好准备科考的事,别成日里想着出门招猫逗狗的了。”顿了顿,又道:“清清若是有什么书上不懂的地方,便去请教你表哥。”
苏婉清柔顺地点了点头。见顾诚哲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便讨好般地露出一个笑容。那人一滞,脸上神情微僵,很快扭过头去。看起来这个男主十分不喜欢自己这个表妹啊。苏婉清吃饭的时候极少说话,大多数是安安静静听其他人讲话。听到顾诚哲提起外出游学期间的那些事,她睁大眼睛很是入神。这古代求学的事,竟不知道是怎么个学法,听起来倒还是有趣的。
饭毕,姨母照例留下苏婉清说话。饭菜撤下去,上了些瓜果上来,摆在手边。苏婉清看那盘中的西瓜喜人,便挑了块最红的递给姨母,道:“姨母,吃这块吧,肯定甜。”
“嗤。”
苏婉清刚递过去,便听到背后有人嗤笑了一声,回头看时见是自家表哥,便又递了块甚好看地给他。顾诚哲不接,对自家母亲道:“母亲,我幼时那些朋友听说我回了,晚上要请我去酒楼吃饭。今晚便不用等我吃饭了。”
苏婉清递的西瓜便这样被他无视了。苏婉清讪讪收回手,冲着姨母尴尬一笑。姨母道:“子安,清清给你递西瓜,你没看到?”
“母亲,我不爱吃瓜。”
姨母还要再说什么,苏婉清连忙捏着姨母的手,道:“表哥不爱吃瓜便算了。正好我爱吃,可以多吃一块了。”她笑嘻嘻的,看起来毫无芥蒂。顾诚哲走了出去。
姨母抓着苏婉清的手道:“你别介意,你表哥从小就这个样子。绝对不是针对你。”
苏婉清虽然初来乍到,并不知道男主到底是什么样子,但他那个模样一看就是对她有成见。但姨母要这么说,她也就这么听,维护好原女配的乖巧形象。而且,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现在实在是还没想好有些事情,该怎么去发展。
到晚上,苏婉清坐在窗前细细思考起上一个故事里的问题来。她那时其实明白了皇帝是故意让她听到苏明澈那些话的,要不然这大殿旁边岂会这么松懈,若是议论朝事,肯定统统被泄露出去了。苏婉清将苏家财产都捐了,实在是将计就计。苏明澈无疑是隐藏剧情当中的大佬,帮她改写了原剧情,让她免于一死,但她苏婉清还是没能够从剧情中脱离出来。但最后为何突然就进入下一个故事了呢?是什么触发了剧情?她暂且还没想到答案,但目前看来她在候府的处境并不好。
男主对她是看不上的,疑似有旧怨?女主还没出现。隐形大佬更加无从说起。在候府,她想出门都难。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上一个剧情一样的隐藏剧情和隐形大佬。打定了主意,便是一夜好梦。
第二日,晴。苏婉清早早起身,给自己挑了一身低调又符合年纪的衣衫,去姨母那边请安。行至主院附近,正巧碰见顾诚哲。他应当也是过来请安的吗?今日换了一身衣裳,但身上隐隐有酒气。苏婉清抬眼看他,却见顾诚哲毫不留情地瞪了她一眼,道:“土包子。”
苏婉清顿时有些窘迫。“土包子”这个称呼她在现代也曾经听过的。社会就是一个食物链,大地方瞧不上小地方的,阶层高的瞧不上阶层低的。虽说人人生而平等,但这种泾渭分明的歧视其实一直都存在。
“敢问表哥,婉清可是哪里得罪您了?”苏婉清上前一步说道。秦嬷嬷随在苏婉清身后,明显想要拉住她,但是动作慢了一步,没有拉住。
“你长袖善舞,四处懂得讨好别人,怎么会得罪我呢?你说是吧?”说完长腿一迈,入了院内。
秦嬷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道:“小姐,可千万不能得罪了世子爷。”苏婉清看了一眼忧心忡忡地秦嬷嬷,道:“嬷嬷放心,我都知道的。”
姨母看见两人一前一后的来了,倒是很高兴,让两人都坐下,陪她用饭。看苏婉清吃着饭默默地也不说话,对顾诚哲说道:“你过几日不是要去参加骑射比赛吗?届时把你表妹也带上,她年纪小在府里都快憋闷坏了。”
苏婉清眼睛一亮,说不得这出府的机会不就来了吗?她感激地看向姨母,谁料顾诚哲道:“我是去参加骑射比赛的,人多事多,怎么看顾她?万一走散了,倒成了我的错了。何况她懂骑射吗?”
苏婉清怎么舍得放过这个出府的机会,立刻说道:“表哥放心,待我去了,表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让我在哪里等,我便在哪里等。我听说京城的骑射大赛很是精彩,表哥便行行好,带我见识见识吧。”语气之中有哀求之意。
“再说吧。”虽有姨母在一旁帮腔,顾诚哲却仍旧未松口。顾诚哲用完饭称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倒是姨母很是友善劝苏婉清道:“子安这孩子打小被我惯坏了,又在外面求学这么多年,性子越发摸不清了。你若是想去,姨母再去跟他说,他若是不应,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反了他了,连他亲娘的话都不听。”
“不用了姨母。表哥那头,我自己去说。表哥常年不在家,同我生疏也是难免的。若是他仍然不愿意带上我,那必定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我便不去了。”苏婉清说道。
姨母应允了。
苏婉清回去就着手准备,不知道顾诚哲喜欢什么,只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所以苏婉清只要去了,就做好了讨不到好脸色的准备。她打听了一番,准备好一套东西,便朝着顾诚哲居住的东园走去。东园阳光充沛,四周树木也多,苏婉清也是第一次来,心底还有些怯。见院门口守着人,便麻烦那家丁前去通传一声。
“原来是表小姐。世子爷正在舞剑,小的这就去禀报。”见苏婉清提着东西,便道:“可是跟世子爷约好了的?那边不用通传了,表小姐直接进去便是了。”
苏婉清觉得通传了自己未必进得去,这样一来正好省事,便直接进去了。这次没要秦嬷嬷随行,自己独自一人过来了。
顾诚哲文武兼修,读书闲时便在练武,骑射一事他也擅长,所以一回京就收到了骑射大赛的邀请。苏婉清进去时,他正在舞剑。太阳明晃晃照在院子中央,他一番练下来,早就是挥汗如雨了。天气渐热,只着了薄薄的一层衣衫,紧紧贴在皮肉上。苏婉清觉得甚是养眼,又不好打扰,便没作声,静静立在一旁看着。未曾想,那在那人手中挥洒自如的剑忽然脱了手,直直冲着苏婉清面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