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然原产地是埃及和埃塞俄比亚,这会儿?大业是没有的，大业如今在烤肉上面的香料确实?十分匮乏，因此不只是潘老头,好?几个?年轻人都伸头缩脑地问杜长秋,这烤肉的香料到底是哪里来的，怎地如此香。
“这是我从行脚商人处凑巧买到的东西，咱们广源郡可都没有。”杜长秋对大家说。
他一身?打?扮十分中性,男装但是戴着帷帽,开始那些搭话?的人都不太敢和他说话?，还以为是个?小娘子,只是太香了,才毛着胆子过来问问。
这会儿?听到是个?男人声音,顿时都松了口?气，放下心来,香料是搞不到了,多闻闻也好?啊。
“我面上有疤，所以才戴着帷帽,怕惊扰到人。”潘老头走到面前的时候，正好?就听到戴着帷帽、一身?月白缎子的男人轻声说,他手上还拿着羊排，似乎是这烤肉的主人。
“你、哎，你这肉烤的,太糟践这羊排和香料了！”潘老头紧赶慢赶，还是因为年老体弱，到底是来迟了一些，不禁悲从中来，拍着大腿连声感慨,“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好?家伙，见面就是两个?连击，显然这潘老头看着还是开蒙读过点书的，估计是为了看祖传的菜谱才学的。
杜长秋在那儿?打?量他，但是潘老头却一点也没看他，而?是痛心疾首地看着杜长秋手里的羊排架。
“糟蹋了糟蹋了，我来看看还能不能救！”说着，潘老头居然也不打?招呼，他深呼吸一口?香气，完全没在乎杜长秋是个?陌生?人，上来就一把抢过羊排架子，从怀里拿出一个?捆着的牛皮小包，一抖开，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大大小小的一套六把小银匕。
潘老头拿起最锋利的那把狭长银匕，开始飞快修剪起杜长秋烤焦的地方，并飞快改刀，剔掉羊肉过于肥腻的部位。
杜长秋倒是不惊讶，一般天?才都有自己的孤傲怪癖，杜长秋在研究所别?的没接触过，天?才那都是长期接触，早有了一副对付他们的特?别?方式。
如潘老头这种天?天?被鞭子抽都坚称自己没有得到潘氏传承的倔强老头，那就真是跟驴一样，喊了不走打?着倒退，反正对付这种倔老头，别?跟他们计较，只要引起他们的兴趣，接下来一切顺水推舟就行。
旁边的人闻着越来越香，又吃不到，开始还想闻着好?歹解解馋，但是后来香的口?水都要出来，反而?一个?个?飞快地跑走，生?怕等会儿?口?水兜不住丢人。
买是肯定买不起的，又不敢动歪脑筋，毕竟看看杜长秋的打?扮，那缎子里织金闪闪发光，一看就是达官贵人，不好?得罪。
围观的人走了，潘老头压根没发现，新的调料对于厨师来说，不啻于一个?新的天?地在面前展开了，尤其是这肥嫩到如此程度的羊排，也是不多见。
潘老头好?久没遇到如此新鲜的食材，加上新鲜的调料，他一边调整肉排一边嗅闻，偶尔还手动把肉排和火堆的距离手动调整，手上没停，过了好?一会儿?，潘老头深深一闻，露出个?痴迷的神色，然后笑着说：“可以了，这才像点话?。”
说完，潘老头把肉架在旁边，对身?边看着流口?水的小孙子说：“羊羹，去扯一片大芭蕉叶来。”
“哎！”羊羹飞快去河边采了一大片，又在清亮的河水边洗的干干净净，然后颠颠地跑回来。
潘老头从自己的竹篮里拿出一堆收拾清洗的干干净净的细小春菜来，撒在芭蕉叶上，然后才用小银匕几刀划开羊排，一条条放在春菜上面，几下摆盘，看着野趣横生?的同时，又格外有种古朴典雅的格调。
“老人家，拿下来就可以吃了，何必如此费事。”杜长秋在旁边看着，暗自咋舌，他之前做饭兴趣来了，也偶尔会装点一下摆盘，觉得颇有乐趣，但是像潘老这样，在外面吃个?烤肉都还要摆个?盘，杜长秋觉得，这也确实?太过讲究了。
“你懂什么？”潘老显然对杜长秋质疑自己的能力十分不满，哼了一声说，“饮食讲究的是什么？是色香味三?样，色是给人的第一感觉，同样的食物，在不同的场合，摆不同的盘，你看着的时候，再到入口?，都是截然不同的心情?，明白吗？”
杜长秋不是特?别?明白，他这辈子还很少当过差生?，没遇到老师每个?字都说的十分明白，但是他压根就整不明白的事情?。
潘老显然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但是眼前这个?人，虽然潘老觉得他手艺不行，然而?脾气很好?。
潘老也不是没技痒过，但是遇到的人，不是一惊一乍就是对他生?气，很少有人能在被他抢了烹调之物后还能这么心情?淡定地听他说话?，别?看潘老这样子，其实?他对杜长秋的印象还挺好?。
“羊羹，你跟他说。”潘老不耐烦解释，对身?边的小孙子说。
“是，爷爷。”爷爷总是从小教羊羹这些东西，羊羹早习惯了，他认真地跟大哥哥解释说，“大哥哥，饭食的味道，是会被所处环境和第一印象影响到的，比如好?吃的鱼肉丸子，随意?煮了摆在家里的缺口?汤碗里，和在酒楼之中的大堂和雅间，摆在鱼形的瓷碗和普通瓷碗之中，点缀了圆叶的菜蔬和只是鱼肉丸本体……只需要一点差别?，对这道食物的感受就完全不同。”
“还有呢？”其实?羊羹这么一说，杜长秋大概就明白潘老的理念了。但是潘老却是在考校小孙子，指着那滋滋冒油的羊排，继续问，“比方说这菜，为什么我要这么放啊？”
“在野外踏青，吃的是粗犷野趣，春日?吃羊排，味重生?痰，火气重。加春咬耳草为底，可以点缀，去油，春咬耳草还可以给羊排增加清香。”羊羹说的头头是道，这小孩还梳着两个?小丫髻，看着十分灵动，和谢永安记忆之中那痴傻的半大少年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多谢小先生?和老先生?的教导。”杜长秋听完，笑着拱手行礼，说，“鄙人受教了。”
“你现在说的不诚心，现在回油好?了，此刻味道正好?，你来试试。”老人家听完，却是鼻子喷了口?气，杜长秋无端觉得他这习惯和繁星很像，十分可亲。
“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杜长秋便拿起一根羊排，撩起帷幕，一手捻起羊排，送入口?中。
一口?咬下去，羊排破开，肉汁浸润，羊肉细嫩柔嫩，入口?即化。孜然的香气满口?都是，这烤羊排的口?感瞬间把杜长秋震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又连吃几口?，杜长秋一直是做饭给别?人，然后欣赏别?人狼狈吃相的人，没想到，今日?他居然做了那差点忍不住的老饕！
最难的是，羊排肥嫩，原本吃多就会觉得腻味，但是这潘老烤的羊排，柔嫩鲜香，连吃三?根一点都不腻，这肥嫩之中，还有一股独特?的清爽香气。
“是那个?春咬耳草吗，一点都不腻味？”杜长秋连吃三?根，在繁星着急的拱他之时，才收住了自己的馋相，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羊排喂繁星，然后一边示意?潘老吃，又给一边流口?水的羊羹递了一根，一边问。
潘老在杜长秋掀开帷帽的时候，露出了惊讶之色，他没想到在这踏春烤肉的人，居然长得如此好?。
但是他到底是上年纪的人，而?且比起美人，还没新鲜调料让他激动。
杜长秋示意?之后，潘老也拿起一块羊排，吃了一口?，微微皱眉，轻声说：“是春咬耳草。你这肉倒是好?，是好?牧草养出来的，就是到底是稍微老了一点，处理的也太粗糙了，若是从开始放血、分割都由我来做，再稍微醒醒肉，先头就放在春咬耳草里放一夜，那时候吃，保管你吃着，一点也吃不出任何羊膻味，只有这调料的香气，和细嫩的羊肉味儿?！”
这春咬耳草大概是大业一种特?殊的草料，杜长秋扫描了一下，检测器里没有任何记载，应该是后世灭绝的植物之一。但是显示这东西似乎十分好?，多汁味香，且似乎有一定清凉下火的功效，富含大量的维生?素和植物特?有的营养。
和羊肉搭配，恰好?可以解了羊肉容易上火的缺点。这古代的人没有检测器，却能靠着本能找到这个?搭配，杜长秋还是非常佩服的。
“老丈太自谦了，我吃着，已经比我之前做的所有东西都好?吃了。”杜长秋十分感慨，他之前觉得自己做饭是有天?赋的，如今看起来，术业有专攻，他之前做的好?吃，大概是因为材料真的很好?，且他毕竟有很多新鲜配方，吃的就是个?新奇。
但是老者这个?火候和搭配能力，就纯粹是手上功夫加天?赋了。
“我这儿?还有一点甜酒，老丈若是有兴趣，来尝尝。”杜长秋开始只是想救人，再加上认识一下盐的买家，如今作为一个?好?吃之人，却真的是对潘老有了兴趣。
别?说是他了，连繁星吃完一根羊排，看着潘老的表情?里都燃起了熊熊火焰，又看看杜长秋，一人一牛露出了彼此心知肚明的信息——得想个?办法?把潘老和孙子搞回去！
这么好?的、三?个?世界第一次遇到的真正的大厨，加上他一看就培养的十分有前途的孙子，若是给达官贵人抓去关起来，活生?生?糟蹋了，那简直是对不起大业生?出这么钟灵毓秀的人物！
不过此时倒也不着急，老人在泰悦城有家有业，是没办法?很快把老人家骗回去的，此时先得顺利有来有往成为朋友才是。
只是原本杜长秋只是打?算先认识一下，想靠着调料一鸣惊人把老者震住，手上有了潘老想要的东西，还愁搭不上话?吗？
结果一来就被人教做菜。
调料只能展示自己的土豪，是引不起老者兴趣的，杜长秋看着远处走来人，放下帷幕，但是语带笑意?，对着潘老说：“是我自己酿的一点甜酒，老人家可愿指导我一下？”
说着，杜长秋从旁边掩人耳目的小包袱里拿出一瓶甜苹果酒来。
这确实?是他的私酿，确切来说，是繁星的私牛珍藏，都是杜长秋没事和繁星一起一点点洗了自己酿出来的，甜味重的是繁星的，杜长秋拿出来的这一小瓶，是杜长秋按照自己口?味做的甜味较淡版本。
甜味淡了，苹果的香气就十分重，一打?开，潘老就精神一振。
潘老是有点爱好?这杯中之物的，而?且他舌头挑剔，一般的酒还看不上，谢永安傻的时候，就经常听到这老头抱怨王府没好?酒。
一身?伤还没好?，就想着从哪儿?寻摸点好?酒来，可见潘老对杯中之物的执著。
这也是杜长秋拿出苹果酒的原因，果然，潘老看着这淡红的酒液，闻到这苹果酒的芳香，他顿时看着杜长秋眼神就变了，连声问：“这、这苹果酒，香甜清透，甜而?不腻，香气不散，你、你是怎么酿出来的？”
大业的酒如今还在米酿的阶段，靠的就是米自己发酵之中产生?的淡淡甜，加上酒曲发酵，口?味柔和微甜，杜长秋也十分喜欢，偶尔也喝几杯。
但是说到果酒，尤其是甜果酒，基本还是个?空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现在大业糖还是跟盐差不多的奢侈品，这种甜果酒自然也不可能被酿造出来。
何况广源郡这边还不产苹果，这苹果酒是整个?大业的独一份，潘老自然也瞬间被震住了。
他激动地问到一半，立刻觉得自己失言。都是做手上功夫的人，都知道食谱这东西是家族之秘，一般人根本不会外传，如潘老这种遇到好?东西就技痒的纯粹之人到底是少，他这么贸然打?听，十分不礼貌。
“老糊涂了，小兄弟别?放在心上。”潘老发现这一点，立刻道歉，说，“老人家给你赔个?不是。”
他说着，拱手一揖，竟是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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