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中世纪26

里贝伦的这场痛哭,杜长秋都听到了。

他心中十分难受,难得心情低落,低声对繁星说:“繁星,你看,普通人在这个时代,真?的好艰难啊。”

繁星感觉到了杜长秋的低落,他内心其实并不太懂得杜长秋为何会低落,在他看起来,这就是大自然和种群的博弈和淘汰,残酷却又理所当然。

可是如果这让他的人不开心的话,那又不一样了。繁星眨眨眼,想了想,低声说:“你会让他们好起来。”

杜长秋被繁星这个回答弄得愣住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那一瞬间的悲伤被繁星的回答完全冲散,心中只余下强烈的干劲。

“你说得对,繁星!我会让他们过得好起来,我会让从维尔特到里贝伦的地方,变成繁荣的第一城市!”杜长秋一挥手,豪气干云地说完,自己笑了。

繁星煞有?介事地点头,牛脸一脸的深沉笃定,看着格外好笑。

“繁星,你真?可爱!”杜长秋看他那矜持的小样儿,就忍不住心里喜欢,扑上去就是一个熊抱,然后疯狂rua繁星的毛,rua的繁星不耐烦地推开他跑走,杜长秋身心畅快,这才换了衣服。

今天,是审判治安官鲁伯和他手下的日子。

罪行已经调查的差不多,村庄法庭开庭,杜长秋听着大家痛斥鲁伯到底是怎么欺瞒大家,怎么抢劫逼迫众人,然后再互相开始验证大家的证据。

和审判庄头查尔斯以及维尔特的面包师佩罗一家的流程一样,宣判完,直接绞刑。

宣判完毕,就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城堡里的韦尔管家,早在老韦尔死的时候就跑路了,仆人和下仆也在造反的时候各自跑回家了。

这个杜长秋也没打算追究,未来留着给管理的德烈和庞贝慢慢去自己提拔,倒是朱莉婶子那个女婿的大哥,珍妮的丈夫劳伦的兄长劳德洛夫,杜长秋觉得他很有?潜力。

这个男人二十?四五,瘦削精悍,沉默寡言,据说平日看着也没什么,跟着鲁伯他们在巡逻队巡逻,也不引人注意。

但是后来等鲁伯趁着韦尔那个侄子反叛之后,他前期一直也是没反应,直到到了鲁伯弄不到城堡里可能存在的粮食,又被人质疑,恼羞成怒之下想对村里人动手,劳德洛夫第一次站了出来,认真地对鲁伯质问,他还想得到教会的承认,然后成为一位贵族老爷吗?

就因为这一句话,让鲁伯心有?忌惮,最?终还是停止了对村里人下手。

这个人懂得审时度势,没有人教导,却能在对方占据绝对强势地位的时候与其周旋,而?且懂得从对手最?在意的点下手,放在这乡间修路太浪费了。

作为一个带队伍的领导,杜长秋觉得,世界上最?可怕的浪费,就是把人才放在不适合他的地方。

所以发现这个人才之后,杜长秋就立刻给了他一个小队长的职位,然后开始观察起这个劳德洛夫来。

队伍修理道路,就这么一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杜长秋对于工程学懂得不多,他的本职研究其实更偏向量子物理,不过好在后期为了参加时空旅行,他还抽离了项目组参加了三年的实操培训。

加上他有?图纸和技术构想,遇到问题倒也都能解决,唯一的问题反而?是下面的能工巧匠太少。

里贝伦这边的铁匠不如维尔特的赫尔铁匠灵活,让他打一下犁耙他倒是会,让他凭空做东西,是完全不行。

倒是木匠是个灵活的年轻小伙子,难得脑子清楚又肯努力,杜长秋在那儿跟铁匠说了半天,木匠杜鲁门回去好好捉摸了几?天,居然真的把杜长秋要用的曲型拼接式的木桥给做了出来。

两边用河边的石块直接拼接,中间的河道虽然宽,但好在深度还可以克服,不用更复杂的方式,直接用捆扎成柱的方式浇灌罗马水泥柱子扎入河底再潜水做地基,然后上面扎桩继续浇灌罗马水泥打桩对接,整个桥面用拼接的方式凑起来桥的形状,为了防止木头风化和腐化,整个再灌水泥涂抹。

等彻底风干定型,这桥就只需要定期检查维修就能长长久久地使用了。

这条困扰了大家很久的大河越过去,往日需要绕路几日才能行走的乱石河谷,自然也不再是什么问题。

一条笔直的大道直接从河上穿行而?过,在绿草如茵的山谷之中,如一挑黄灰色的长蛇一般,一路拉长滑行,在秋天的时候,终于回到了维尔特庄园。

只是大家相遇的时间没有?那么美妙,因为几乎是他们的身影才出现在维尔特的境内,远远就看到一批人杀气腾腾地大吼着冲了出来。

杜长秋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堆十?分面熟的村人冲在了最?前面,大吼着:“杀啊!把他们都抓起来!”

“抓起来,割麦子!”

“送去给查理老爷挖石头!”

……

直到一个照面,看到骑在繁星身上的杜长秋的一瞬间,凶神恶煞的流氓瞬间站定,变成了一脸阳光灿烂、诚实可靠的维尔特村民们,杜长秋迷惑地问:“你们这是喊打喊杀地做什么呢?”

他问完,远处又是一声小女孩的:“跟我一起冲锋!”

然后,杜长秋就一脸黑线地看到,穿着一身男孩子的骑马服、他才不到十岁的小妹妹,骑在一匹小马上,带着巡逻队的男人们直接从山上冲了过来!

当然,小薇薇安是被保护在人群里面的。

杜长秋迷惑了好一阵,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他不在的时候,隔壁的路易·雷蒙领主趁着他不在想偷他的家。

就在前不久,路易大概是发现了他满山曼谷的麦子长势好的吓人,沉甸甸的麦子都要被压弯腰一般,看着让路易怎么坐得住?

加上大概是知道杜长秋不在家,还带着很多男人们去接手里贝伦去了,于是路易立刻心动了,带着人就打算把维尔特给直接抢了,打戴蒙家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带着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手下来的时候,还以为维尔特的人会望风而逃,但是他没想到,他们才出现在远处的山谷,维尔特预警的铁钟声就响彻山谷。

那就直接收割一波麦子算了。当时路易·雷蒙想,可惜,不能趁机冲入城堡来个大洗劫了,如今这个年代,只需要躲入城堡,基本上其他人就没辙了。

路易想到这里,简直是肉疼,毕竟这戴蒙家去年到今年弄了不少车队回来,回回都是肉和米粮,路易可是眼馋的很,非常想洗劫掉维尔特的仓库。

尤其是得知戴蒙家的女孩们,每个人都有一千镑的嫁妆,可想而知,城堡里,戴蒙家不知存了多少钱。

路易正为自己抢不到那些钱而扼腕,但是看到这些麦子,还是心中狂喜,并在心里唾骂查理这混球,难怪维尔特庄园如此富庶!他们的地里,麦子都比他们长得好,不但麦穗很大,而?且每一颗都非常饱满,根本没什么枯粒。

这是非常不合理的,简直是光明神单独祝福过才有?这种可能!因为正常的麦穗,起码有?一半是枯粒!

路易对此十?分妒忌,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干脆把这些麦子分批全搞走。没想到,他想的很美,到了近前才发现,村中猛地涌出一群人,男女都有,骑着马的巡逻队冲在最前面,全部都穿着比他还簇新的战甲,身上的马全部都有马鞍。

男人们手里拿着圆形的木桶盖当盾牌,还有?拿着铁盾挥着大棒的,连壮实的女人们都非常凶狠!

一个照面,骑马的主力冲着他就来了,而?剩下的则是直接包围他带着的手下。

比起吃的愈发好、个个看着都比他特地养的巡逻员和治安官还高壮的维尔特村民,还有?巡逻员们骑得吃的好,油光水滑的挽马,路易才发现,原本偷袭的他们看着如此不堪一击,竟然直接被围住痛殴了一顿!

要不是路易十?分有?经验,在包围圈缩小之前,趁机带着人逃走,只怕他就直接交代了。

不过也是因为路易的袭击,让维尔特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要知道,地里的麦穗,可不只是路易看着惊讶,维尔特的村民也十?分惊讶。

有?些人更是长这么大,这辈子第一次看到麦穗里面都灌满了麦浆,越是临近收获的季节,大家就越是激动,个个都等着自家地里的收获。

今年,说不定连最?穷的人家,都能用小麦做一个皇后面包尝尝味道!

所以可想而知,路易过来袭击,大家会多么愤怒,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部都上阵,那真是真的杀红了眼睛要拼命的。

而?事实上,战争就是很残酷,就像杜长秋去镇压隔壁的里贝伦乡,因为对方都是没怎么训练,也没有骑士带着冲锋,加上对方饿了很久,双方差距太大,所以像是儿戏一般就赢了。

可维尔特庄园这边,全是巡逻员,其他的都是靠着一腔想保护家园的心来保护田地的普通人,对方又是受过训练的骑士。

所以,必然产生了伤亡。

好在路易很穷,他手下的刀剑也不多,二十?几?个人只有一半有?佩剑。巡逻员里面,有?几?个小伙子受了伤,不过大概是这个时代人都活的糙,天天红糖水、大鱼大肉地躺着吃,也差不多熬了过来。

但是有几?个身体不那么好的、年纪大一些的村民,还有?被受伤太重的,到底是没熬住,就这么去了。

“所有?死了的人,每个人,家里发两镑的抚恤金。”杜长秋遇到大家之后,就没继续跟着修路的工程队,而?是回城堡迅速了解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详细得知这件事之后,杜长秋想了一下,马上说。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只这样不行,维罗妮卡,你和我一起去村中看一下。艾力诺氟,带我去家中有伤亡的人家,我要亲自给他们送上奖金和食物。”

这一天,正在家里哭泣的寡妇和老人们,正为了家里的青壮死去而痛哭失声的人,突然就听到了家门外传来热闹的声音。

然后,在众人簇拥之下,查理老爷带着人,提着麦子、拉着羊、抱着母鸡,还有?一对一对的兔子,一路到了每个家里有?人受伤或是去世的人家。

“你们的儿子、丈夫、母亲、嫂子……为了保护维尔特庄园,为了保护大家共同的家而死去,他们是勇士,勇士的家人应该得到嘉奖,他们留下的老人和孩子,都应该得到照料。”每个人都惊讶地听到查理老爷这么说,然后,查理老爷给了他们两枚金灿灿的金币,作为那什么“抚恤金”。

除此之外?,还有?兔子、母鸡和一只半大的羊。

这简直是一笔可怕的财富,对农奴来说,平常隔壁的人打来了,他们跑的慢些被杀了,从来都很正常。

就算是为了保护领主老爷死了,最?多也就得到一点干面包。

除非是表现的特别出众,如佩罗家和查尔斯的祖先那样的程度,才能一下子富贵起来。

他们只是发自内心地不想麦子被夺走,因为这里面还有?他们的麦子,因为维尔特的村庄里,有?他们的家和粮食,甚至还有?他们藏着的工资。

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保护维尔特的想法,只是联合起来,不想自己的东西也被劫走而?已。

可老爷却给了他们如此丰厚的奖励,且是当着所有?人,一户一户人家地面对面感谢和发奖金。

这令大家的内心都非常受到震动。

查理老爷这么做,就好像他们不是什么低贱的农奴,而?是什么尊贵的人一样。就像是那些骑士老爷在保护了贵族之后,得到嘉奖和授勋的场面一样。

这场面,让这些村民们一个个先是发愣,到后来,已经全部变成了激动的泪水。

他们的亲人离开了,但是看看老爷来后,四周的羡慕眼神和隐隐变得小心而?尊重的表情……

他们走的并不如泥巴一样不起眼,他们是保护家乡的英雄!

维罗妮卡其实已经给这些战死的人家发过麦子和面包,以往贵族们才不会做这些。

不过也是因为以前的贵族根本没有?机会这么做,因为他们的领民们遇到侵略,一般都会四散奔逃,到处逃命。剩下的全部交给领主老爷,反正农奴们也没有资产,而?富农们就那么点麦子,背在身上跑路就行。

反正跑得过就赢了,跑不过被抓走,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做农奴,没啥差别。

大家就都很佛系。

而?维尔特却不一样,维罗妮卡第一次看到所有?领民自发地、如发疯一般,妇人们用牙齿也要撕咬敌人,男人们则是拖着发下去的镰刀也要割下敌人的头。

维罗妮卡感觉到十分震动,她在城堡的高塔里,远远地看到了这场非常原始的搏杀,看到路易领主如狼一般带着人冲杀而?来,却如同被蚂蚁咬死的鸟雀一般,直接被愤怒的村民们完全吞没。

到最后,他们逃之夭夭,像是丧家之犬一样,屁滚尿流地跑了。

维罗妮卡感受到了哥哥从未说过,却一直在做的某些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年轻的女孩感觉到了人心的力量是多么可怕,她深深地为之震撼,而?后是恐惧。

因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领主和贵族,都对手底下的领民和奴隶死死压榨,不敢放松分毫,为什么在舞会的时候,大家总会高谈阔论,说着怎么注意“狡猾的下等人”如何偷懒、占主人的便宜。

因为,大家心底其实都很恐惧吧?

因为知道这些奴隶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是低贱的存在。相反,他们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他们如野蛮生长的牧草,只需要一点柔软的春风,就会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来。

年轻的维罗妮卡害怕这股力量,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操纵这股力量。它太庞大、又太野蛮,这让维罗妮卡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所以她给了他们一些奖励之后,就有意识地不再关注此事。直到哥哥回来之后,如此郑重地奖励他们、赋予他们荣耀。

看着那些哭丧着脸的领民脸上又变得有?了光彩,维罗妮卡才深深地明白,原来当一个很好很好的领主,她还差了那么多啊。

为了自己能管理好糖厂而?有?些自得的女孩,在这一个下午之后,再次沉稳了下来,比以前更加沉稳,有?了几?分杜长秋平常气定神闲的样子。

杜长秋压根不知道妹妹自己在了悟什么。

这回他是真的冤枉,他这回是真没策划或是想邀买人心。对杜长秋来说,这么做几?乎是一个后世人的本能。

不能让人白死,这是一条人命。这是杜长秋唯一的想法。

那些人为了保护维尔特死去,他们应当得到这些,甚至这些都让杜长秋觉得远远不够。

有?很多杜长秋打算放开手,让大家慢慢成型的东西,在看了十?几?个死去的人家里的老人和半大的孩子之后,杜长秋心中有了决断。

他站在村中的高台上,对着所有?的村民宣布了一件事情。

“我要建造一个旅馆和一个酒馆,”杜长秋对所有?的村民说,“这里面未来所有?的员工——卖酒的、浆洗衣服、店员和厨师,全部都会优先这些英雄的家人,每家至少有?一个名额。”

“什么?!”众人都惊呼失声。

大家当然知道什么是酒馆和旅馆的。以前或许还不那么清楚,但是去年跟着去城里参与贸易的男人们,回来之后都在津津乐道旅馆里的饭菜,和酒馆里的各种酒。

在酒馆和旅馆上班,除了那些盘踞的流莺,正经的工作人员可过的非常不错。起码是每天喝酒和吃饭完全不愁,每个月,不管寒暑,一年四季都有工资。

而?且这可是查理老爷的酒馆和饭馆!想想糖厂的女工和酒厂的工人们,现在村里但凡家里有?工人的人家,哪个不是顿顿吃面包?!

所以杜长秋这么一说,这些家里死了人的,之前被人说倒霉,但是到此刻,甚至有老人后悔不迭,捶胸顿足恨自己当时怎么就运气那么好,居然活了下来。

“明天开始直接招工,人数和工资,明天艾力诺氟会告诉大家。”杜长秋说完,留下又惊喜地一再确定这回干活居然也有?工资的村民们,带着维罗妮卡回到了庄园。

到了庄园,杜长秋风尘仆仆,带着繁星就往自己屋子走。维罗妮卡看的诧异,连忙问:“哥哥,你怎么带着你的坐骑一起回屋子?”

杜长秋和繁星顿时双双愣住,他们都忘记了,繁星这会儿没掩饰行踪,大喇喇地谁都看得到。两人习惯成自然,倒是让维罗妮卡奇怪了。

“这是我的宠物。”杜长秋硬着头皮说,“没事的,他很聪明的。”

维罗妮卡觉得十?分古怪,可是她心中正觉得哥哥光辉万丈,自然是不会提出什么异议,再加上繁星看着十?分干净,戴着个马鞍,乖乖地并着两个蹄子站在哥哥身边,身上厚实的长毛看着柔顺的在发光。

维罗妮卡越看越觉得他可爱,而?且也不好置喙哥哥的事情,她点了点头,轻声说:“它很可爱。”

“那是。”杜长秋有?种自己养的狗狗被人夸奖的骄傲,十?分开心地摸摸繁星。

繁星也颇觉得维罗妮卡这个妹妹还挺会说话,顿时对她的表情也柔和不少。维罗妮卡看的暗暗稀罕,总觉得这牛好像是真的听懂了她的话一样。

但是怎么可能,维罗妮卡一笑,没放在心上,反而?对哥哥说:“哥哥,我其实是有个疑问……”

看到杜长秋微微点头,示意她问。维罗妮卡开口说出了自己纠结了一路的问题,她问:“哥哥,你对他们那么好,不怕他们拥有太多,贪婪永无止境,而?后背叛你吗?”

杜长秋看这姑娘半皱着眉头,跟他走了一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回到庄园也没马上离开,而?是一直跟着他走到了他住的屋子边,就知道这姑娘一定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

这会儿听到,杜长秋看着维罗妮卡,心中真是愈发对这个大妹妹认真是越来越满意。

他笑了,温声对维罗妮卡说:“要害怕,维罗妮卡。”

“那……那为什么……”维罗妮卡完全没想到哥哥会这么回答,和她预期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她不禁瞪大眼睛,完全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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