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里,尹星荷形容憔悴。
她本来就不爱打扮,平日里舍不得用护肤品,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大个好几岁,现在被这么一折腾,更加是灰头土脸。
傅雪唯心里真是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坐到尹星荷对面,一言不发。
尹星荷盯着她:“傅小姐?”
傅雪唯颔首。
尹星荷忽冷笑:“倒是我小看了傅小姐。”
“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小姐来到傅氏,先是刻意拉拢我,让我放松警惕,又制造机会,让我看到那份文件,等我股票亏本,就不得不用手中把柄去要挟傅氏高层,傅小姐你利用我将傅氏高层连根拔起,这个一石三鸟的手段,我尹星荷真是佩服!”
傅雪唯不置可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有功夫骂我,倒不如先去反思为什么要上容之寒那条贼船。”
尹星荷蓦地抬头:“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和之寒的关系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尹星荷喃喃道:“怪不得你阻止我辞职,原来从那时候你就知道我和之寒的关系了,但你居然能够不动声色,隐忍至今……”尹星荷哈哈笑道:“之寒还总说你单纯善良,说我工于心计,却原来,你这个柔柔弱弱的傅氏大小姐,才是最工于心计的那个人。”
傅雪唯摇头:“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拈酸吃醋,尹星荷,我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你和容之寒,但你们二人,为了抢夺傅氏,竟然这般害我,如今作茧自缚,你还有脸来怨我?”
尹星荷冷笑:“成王败寇,败的那方,总是想逞些口舌之快的,而你,傅雪唯,你这个赢家,不也得意洋洋来看我的丑态吗?”
“我并不是来嘲笑你的。”傅雪唯静静道:“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
“你明明不是主使,为什么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为了一个男人,大好青春年华,都要在监狱里度过,值得吗?”
尹星荷默然,片刻后,她一字一句道:“值得。”
“可是容之寒他不爱你,他如果爱你,为什么要来娶我做大房?他只爱他自己,为了他的目的,他可以牺牲任何人,而你尹星荷,只是他的棋子之一。”傅雪唯想再努力劝服尹星荷:“别傻了,你就算为了他坐牢又怎么样,我敢说,他在外面,会再娶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女人,你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男人如此牺牲?”
尹星荷静静听着,她的眸中闪耀着骄傲的光芒:“我就是为要他牺牲,当一个男人,将他的梦想、他的脆弱、他的雄心、他的不堪,全都毫无保留地都展现给你的时候,你怎么会舍得离开他?我愿意为了他的梦想,赔上我的所有,我在所不惜。”
傅雪唯噎住,尹星荷此人,真的是为了容之寒,卑微到了极致。
可是她所谓的这种爱情,不就是话本里流行的渣男贱女吗?
傅雪唯是无法理解尹星荷这种感情的,她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你真是疯了。”
尹星荷嗤笑:“你看我是疯子,我看你是疯子,你虽是傅氏独女,但也是个女人,你使出这般狠辣手段赶走自家亲戚,哪家豪门还敢要你做媳妇?”
傅雪唯不可置信地盯着尹星荷:“你真是被洗脑了,无可救药。”
她站起:“我不需要谁认可我,我只需要自己活得快意,至于你,就继续在监狱里回忆你和容之寒的爱情吧。”
说罢,她也不再看尹星荷,而是转身离去。
今日试图来拘留所说服尹星荷,真是她做过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出门没看黄历,傅雪唯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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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今天是真的出门没看黄历。
因为傅雪唯在拘留所的外面,迎面碰上了容之寒。
容之寒虽然输光了所有家产,但他还是那样风度翩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戴着一个金丝眼镜,不论是谁,光从他的外表看,都会觉得他是个值得相信的正人君子。
只有傅雪唯,一想到那对翡翠手镯,她无论何时都想杀了容之寒。
没能将容之寒送进监狱,真是她最大的遗憾!
容之寒也看到了傅雪唯,他伸手挡住傅雪唯,傅雪唯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容之寒看着她,微微笑道:“雪唯,何必这么绝情?”
傅雪唯冷笑:“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容之寒叹道:“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恨我至此,就因为我和星荷有染,你就不动声色布局,让我赔光了家产,让星荷哐啷入狱,雪唯,你平日是最善良可爱的,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傅雪唯觉得这人很是好笑,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不忘扮情圣,她刺道:“我恨你只是因为你和尹星荷有染吗?容之寒,你没做过其他更过分的事吗?”
容之寒面色如常:“你对我误解太深。”
傅雪唯笑道:“不瞒你说,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需要我一件件抖出来吗?那可就不好看了。”
容之寒神情还是自若,虽然他的心里,已经很是诧异傅雪唯居然都一清二楚了:“雪唯,你不要听别人胡说。”
“你做的那些事,是别人胡说,还是千真万确,你自己心里清楚。”
容之寒没说话,片刻后才道:“雪唯,当日你因为容克保阻拦,不能嫁我,你是真的难过,还是假的难过?”
傅雪唯没有回答,只是嫣然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猜去吧。”
容之寒心里转过万种计算,傅雪唯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真正企图的?难道她早就知道了?容克保的阻拦,其中有没有她的一份功劳?否则怎么解释时间上那么凑巧?在他刚好要结婚时容克保出面了……容之寒背上不由冒冷汗,那傅雪唯当时还装的伤心欲绝,这女人可真是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毫无察觉。
容之寒不由变色:“雪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工于心计了?”
“工于心计吗?”傅雪唯毫不客气:“我觉得还不够,我要是再工于心计点,你现在应该在监狱啊,怎么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和我说话呢?”她没好气道:“不过,容之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让你逃过了,但总有一天,我会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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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雪唯还记得,她说完那句话时,容之寒扭曲的脸,他镜框后面的眼神,是不可置信的愕然。
傅雪唯一想到容之寒吃屎的表情,她就止不住的快意。
就连报纸上又开始讽刺她,她也不以为意。
写就写呗,她又不会少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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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宅。
这是云城最大的私家宅院,也是云城财富的中心,人称云城财富分十斗,容家独占七斗。
容家世代在云城的对岸广府为官,是簪缨世家,等到了清朝末期,容家的祖先见八旗腐化不堪,屡战屡败,而对岸的云城已经开埠,经济欣欣向荣,容家那位祖先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巨大商机,于是便辞官并变卖了所有家产,远赴云城经商,就这样一步步做大,终于成为云城首富。
在云城的经营中,容家那位祖先也感到如果采取家族化经营模式,而不吸引人才的话,那容氏迟早会落得和其他家族小作坊一样的下场,所以他规定只有正室一脉才能继承家业,其余房的子女不能经商,容氏企业的重要岗位,都要留给有本事的精英来经营,而不能让所谓的“自家人”尸位素餐。
至于其余房子女不能经商,容家祖先是这样考量的,如果其他房子女也去经商,容氏的掌权人难免会因为亲属关系照顾他们生意,和他们交易,这样也不利于容氏做大,所以,倒不如断了他们的经商路,只让他们领家族基金就够了。
虽然这个祖训在其他房子女看来,有些不近人情,但也正是由于容家的这个不近人情的规定,容氏才能蒸蒸日上,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
现在掌权的容克保,就是大房的儿子,他正室叫温倩茹,是魔都巨富之女,战争爆发时,为避祸随父从魔都到了云城,之后在打马球时结识了容克保,本是因爱结婚,但她迟迟不能生育,容克保随后娶了好几房小妾,也冷落了温倩茹,温倩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拼了一口气,在四十多岁高龄时生下容慕白,还好容慕白争气,坐稳了容家继承人的位置,温倩茹近些年,才放下心来。
温倩茹自小在魔都长大,做派和习惯还是老魔都人的样子,喜好穿旗袍,妆容精致,说一口正宗的魔都话,三房和四房的几个女儿为了讨好她,也学了一口魔都话,平日没事就陪她打牌九、听昆曲,和她相处的时间倒比容慕白还多了。
这日容慕白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母亲和姐妹围坐在一起,拿着一张报纸讨论。
容慕白将西装递给管家,笑道:“大家聊什么聊得这么聚精会神呢?”
温倩茹摘下老花眼镜:“最近有一个人可出名了,报纸上天天讨论她。”
“哦?谁啊?”
“傅氏的小姐,傅雪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