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塔中人(一)

金小心翼翼地将元庆放回棺材,他则坐在棺材旁,静静注视着熟睡的元庆,她睡得并不安稳,是他用血族的能力才使得她勉强睡去。

不知为何,那些因为初拥消失的记忆在重新复苏。

金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他垂下眼眸,看着手中小巧玲珑的木质宝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可他没有从手中的宝塔上感受到奇怪的气息,金并没有多想,他随手将那宝塔放在一旁的桌上,褪去外衣,躺在元庆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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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萦绕,大殿之内冷冷清清。

元庆从床榻上起身,习惯性地呼唤小茶的名字。

无人应答。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元庆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她赤脚下地,在大殿里寻找着小茶的身影。

“小茶——小茶——”她呼唤着侍女的名字,身在空荡的大殿中传的很远,却没有一点回响,“好奇怪,平日里小茶都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是趁我休息的时间,跑去哪里偷闲了吗?”

元庆疑惑着,推开了寝殿的殿门,走了出去。

周围灰蒙蒙的一片,唯有一个方向,闪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元庆定睛望去,金光之内,一尊散发着威严气息的宝塔毅然矗立。

她被惊到,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之后恍然大悟。

她不是从梦中醒来,而是从现实的世界,进入了塔中的世界。

现在的她,是成为吸血鬼之后的她,而不是生在在九华殿内的安宁公主。

引她入塔的人,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元庆深吸了一口气,无视了那金光闪闪的宝塔,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着皇帝的寝宫而去。

灵魂状态她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随着她前进的步伐,那聚集着的灰雾逐渐向四周扩散,待她走过,又重新恢复成被灰雾笼罩的模样。

元庆按照记忆来到了元诩的寝宫,出乎她的意料,这里被浓重的灰色雾气所笼罩,完全没有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元庆只在这里停留了一瞬,她很清楚,假如元诩不在寝宫,那他能去的就只有一个地方。

潘嫂嫂的寝殿。

元庆绕回后宫,小跑着来到潘嫂嫂的寝宫。

潘嫂嫂不是元诩的正妻,只能算作是个小小的陪侍娘子,但元庆很清楚,她是皇兄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回想起她离开洛阳之时,潘嫂嫂身怀六甲,只是到最后也不知道她到底生了个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走到目的地,这里的灰色雾气果真如同她猜测的那样,没有外面的浓重。顺着小径走入,元庆走入宫殿,透过稀薄的灰雾,还能看到庭院内皇兄为潘嫂嫂亲手修建的秋千。

她快步走到寝殿,推开紧闭的大门,入眼的,就是一道纤弱的青年身形。

那青年一袭黄色龙袍,头发斜下,散开在背上。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看到的便是推门而入的元庆。

元诩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他伸出手,朝着元庆招了招,柔声呼唤道:“安宁。”

听到熟悉的呼唤,元庆泪水浸的眼眶,她回应道:“皇兄。”然后快步走向元诩,给了他一个拥抱。

埋头在少年的胸膛,元庆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您怎么会……”

宝塔镇灵,元诩在这塔中世界,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已经死去,灵魂被镇压在这塔中,可为什么,他还这样年轻,与她离开时候一模一样。

皇兄他,那么年轻就离开了人世吗?他是大魏的皇帝啊。

“安宁。”元诩揉了揉元庆的长发,“不哭了,我们的时间不多。”

“为什么?”元庆沉闷的声音从元诩的胸膛溢出。

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死了,为什么会被镇压在这塔中,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送她离开,是因为早就知道了结局不好吗?

“为什么?”元庆重复。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元诩却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所有意思。

“不为什么。”他说,“我总有些想要守护的东西,可看现在,到头来我也只守护住了你。安宁。”

元庆搂着他的腰更紧几分。

“发生了什么……皇兄,发生了什么……”

元诩叹了口气:“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胡亥吗?”

“我知道,胡亥,胡亥,秦二世。”元庆回答。

“若只是一个没有干系的历史人物就好了。”元诩揉了揉元庆的头发,手渐渐下落到元庆的脖颈,然后狠狠地钳制住元庆的后颈,“安宁啊,哥哥是不是曾告诉过你,我就是胡亥,胡亥就是我呢?”

他用的力气之大,仿佛要硬生生的将元庆的脖颈分为两段,脸上的表情也从温和转化为阴戾。

他的动作打开了记忆的枷锁,一点点过往逐渐从封闭的大脑中缓慢的浮现在元庆的大脑里。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得知海涅与金,这两个完全不同人格存在时,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并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是因为在东方,在她的家乡,在大魏的皇宫之中,她的皇兄也是如此。

元诩与胡亥。

这个胡亥当然不可能是历史上的秦二世,他是一个元诩自己虚构出来的人格。

被称呼为胡亥的人格自认为自己便是秦二世,他性格乖张暴戾,情绪阴晴不定,是元诩隐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秘密。

“居,然,你,也,在。”元庆涨红了脸,死死盯着眼前的胡亥。

那仍然是她记忆中元诩的面庞,此时却又如此的狰狞可怖。

“他死了,我自然也跟着他一起死了。”胡亥狞笑着,“我真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活着的希望留给你,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宝贝。既然他这样疼爱你这个妹妹,不如一起留下来,就留在这座塔中陪着我们。”

“哦。”他笑得更加夸张,“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胡氏也在这里。她疯了,正在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寻找着我们,她快要找到这里了。”

从他话语之中元庆似乎看到一个身着华美宫装的疯女人,正用那长着长指甲的手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摇摇晃晃寻找着,嘶吼着。

她的身体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的黑雾,在胡亥的身后重新组合。

那疯狂的男人没有丝毫的畏惧。

“这么多年没见,我们安宁变得好厉害呀。”他阴恻恻地提醒道,“你可千万不要忘记了,我就是元诩,元诩就是我。你杀了这个灵魂,他也一样会消失,他会给我陪葬的。”

元庆的愤怒随着他的话语渐渐平息,她收起了架在元诩脖子上的手。

“这才对。”胡亥笑容更加灿烂,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龙袍,“我们该换个地方,胡氏要找来了。”

元庆站定,没有丝毫离开的打算。

她戒备地看着胡亥:“现在的我可不怕胡灵修,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她找来。”

“相信我。”胡亥上前一步,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害怕胡灵修的不是你,你也不是我,而是他。”

“你不是想知道,元诩是怎么死的吗?”

元庆的身体颤抖起来。

“所以还是乖乖听话和我离开这里,这样才能少一点麻烦,不是吗?”胡亥转身向殿外走去,“我可是最讨厌麻烦的。”

元庆迟疑的看着他的背影,少女时期为数不多几次与胡亥相处的经历告诉她,他已经渡过了那段癫狂期。

现在的他勉强可以信任。

其实就算他不可以信任,仍处于那无尽的疯狂之中,她也会跟上前去试探他。对她来说,现在只能从这个疯子口中得知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情。

元庆跟着胡亥前往了另一处宫殿,宫殿靠近闪着金光的浮屠塔。

“现在这个时间,她还不敢接近这座塔。”胡亥随口提了一句。

“胡亥。”元庆站定,“我没心情说这些,我离开洛阳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还需要问吗?元诩死了,天下换人做主了。”

“你这哥哥死的也有够窝囊,居然被他的亲生母亲下毒毒死了。”

“胡亥!”

“干什么生气啊,我有必要骗你吗?”胡亥转身,面朝浮屠塔,“然后不知道怎的,我就被关在这座塔里了。”

“这么多年啊,这个哥哥确实也没办成个什么事儿,唯一能算作胆大的,就是算计到了我头上。结果啊,还是为了你,为了一个孕妇,到头来把命赔上,愚蠢至极。”

“他死了倒也没关系,可偏偏啊,连带我也死了,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我多冤枉啊。”

“你就不该出现。”元庆看着那道背影,即使是同样的身形,胡亥与元诩也是完全同的,他们一个像是挺拔的劲松,一个像是阴柔的柳。

“不该出现?”胡亥转头,“需要我的人是他,召唤我的人也是他,如今,利用完了,没有价值了,就是我不该出现。”

“安宁,你懂什么啊?”

“你和元诩的那个蠢货父亲,早早的死了不说,还给这年少的皇帝留下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穿尿布的皇帝要怎么治理国家啊?”

“我不想和你说这些。”元庆攥紧拳,“父亲是什么样我不记得,他死的那一年我不过三岁。他是个明君还是昏君,与我无关,但我的皇兄元诩,有治国之才能,是胡灵修把握朝权不放,任由外戚干政……”

“呵。”胡亥轻笑一声,“你确实不懂朝政。就算太后胡氏放权,元诩就真的能救大魏于水火之中吗?”

“安宁,你就是因为这样天真莽撞,才会被胡氏折磨成那个样子啊。”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

“为什么元诩要奋力一搏,他明明可以避其锋芒暗中发展,却非要与胡灵修正面对峙,引来来杀身之祸?还不是因为你蠢,蠢得无可救药。”

“为了保你出洛阳城,元诩忤逆自己的生母,触犯了胡灵修的底线,这才,被自己的母亲毒死了啊。”

“安宁,你问我为什么元诩会死?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罪魁祸首。”

“他甚至把活着的机会都留给了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刚刚考完试,立刻开始码字。

开始炸梗了,感受一大波脑洞炸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