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元庆在船舱内收拾行李。航程接近尾声,她问过大副,如果顺利,一个星期后,翱翔天使号将在伦敦靠岸。
船舱的门被人敲响。
黑发的血族整理一下头发,打开了舱门。
罗西站在门外,她松开了胸口厚重的绸布裹胸,红色的发已过肩头,也不在故意压低声音说话,但头顶上仍然端正带着那顶代表船长身份的三角帽子。
“安吉拉小姐。”元庆笑着邀请她进屋,“有些乱,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罗西迈入船舱,她双手交握着,显得拘谨。
元庆看了她一眼,垂头微笑:“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罗西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了元庆尚未来得及收拾的箱子上,那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女性裙装。
她的目光顿了一下,连忙移开视线。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要到伦敦了。”
“是的。”元庆微笑,“这段冒险结束了。”
进入亡者的国度,获得传说中的不老泉,若是传扬出去,罗西和她的翱翔天使号将扬名整个海洋。
“跟着您和卡塞尔先生沾光而已。”罗西很清楚,她并未做出实质性的帮助。
“若没有一艘称心如意的船,我们的旅行不会这么顺利。”元庆拿起海涅常开的那本航海家笔记,将它放进手旁的行李箱中,“有什么事情的话,您可以直接说,毕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罗西叹了口气,“果然瞒不过你。”
“安吉拉船长看上去心思很重。”元庆道。
罗西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卡塞尔夫人还记不记得故乡?或者说,您还有没有其他的名字?”
元庆整理行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视线定在安吉拉身上:“看了您的东方之旅找到了不少过去的宝贝啊。”
罗西面上露出惋惜的神色,“是的。但很可惜,他们都随着上一艘翱翔天使号的沉没,埋葬在了直布罗陀海峡。”
“这其中有东西让你联想到了我?”
“那是一副画卷,一副东方画。”罗西回答,“画上的女人与您很像,她穿着非常复杂的衣服,梳着很奇怪的发髻。五官也尚未完全长开,但她与您很像,很像。”罗西没敢说,在元庆刚刚登上船时,她就本能的觉得,那个女人就是这位卡塞尔夫人。
“问我有没有另一个名字,是因为画上,有那个女人的名字吗?”
罗西点头:“这里有纸笔吗?”
元庆起身,将她打包好的草纸与羽毛笔重新拿出。
罗西拿起笔,沾上墨水,在草纸上写下一行字。她凭借着记忆,模仿着曾经见过的文字,笔画有些变形,但元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写的字。
那是她的名字。
左胸下,那一颗心脏又不断地跳动起来,带着炙热的灼烧感,刺激着元庆的大脑。
“画上……”她极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有写明作画者的身份吗?题字,题诗,或者,刻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幸亏罗西听力不错。
“有。”她点头。
元庆本以为她会在纸上写字,可罗西却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
“宇文什肥。”罗西用不熟练地汉语说道。
元庆听懂了她的话,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宇文什肥。”
“渡口上老者说,那幅画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十分悲伤的故事。”罗西回忆着老者的表情,又看着元庆,“卡塞尔夫人……”
“我没法满足你的好奇心。”元庆笑得很勉强,“抱歉,关于过去,我已经记不清了。”
“很抱歉,让您的难过。”
“不,这是很有用的消息。”元庆勉强地笑了笑,“安吉拉小姐,还有其他事情,不是吗?”
罗西叹了口气。
“瞒不过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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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涅从二副的船舱内走出,亚伦跟在他的身后。
海涅走了几步,转身看向亚伦:“没事了。”
原罪对两人的侵蚀已经完全消除了。
“谢谢您,主人。”
“不必。”海涅看着亚伦,“我很好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亚伦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海涅的问题,他道:“主人您以前都不会好奇这些的,夫人她改变了您很多。”
“遇到伊莉丝是我的幸运。”海涅唇角上扬,“亚伦,一味的压制自己,也会造成失控,这一次就是教训。”
“我记住了,主人。”亚伦已经恢复成原先那份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想好了解决的办法?”这是替伊莉丝问的,她很好奇古板的亚伦会如何解决这次的事情。
“是的。”亚伦回答,“学不会认输,是致命的。我会利索的解决战斗,让她知道与我之间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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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这么说?”元庆听着海涅复述的话语,能够想象出亚伦说出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但她笑不出来,罗西告诉她的事情让她很介怀,以至于心脏处一直隐隐作痛。
海涅看到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伊莉丝?怎么了?”
元庆摇摇头:“没什么大事,今天船长找到了我,她说,在一幅画上见过我,很古老的一幅画。我问了她作画的人,那个答案让我有一些不舒服。”
海涅抿了抿唇,关于伊莉丝的过往,他不如金了解。
“没事的。”元庆努力扬起唇角,“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海涅摸摸她的脸颊,在她扬起的唇角上点一下,表情也柔和起来。
“不急,慢慢来。”
反正,他们有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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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娜输的很惨,从未输得这样狼狈过。
她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他们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可实际上,却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你输了。”亚伦将缴获的武器扔回吉米娜面前,“你没有机会了。”
吉米娜握紧了拳。
船将在黎明到来之前抵达伦敦,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她捡起匕首,站了起来,
“我会赢的。”
亚伦不再理会她,径直消失在阴影之中。
罗西听说了这场比斗,她叹了口气,取出了一张契约。
她望着那张契约很久,最终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船抵达伦敦。
通过血族特殊的方式,海涅提前通知了老管家莫尔。
马车等候在港口。
元庆沿着搭板一步步走下翱翔天使号,她回头看去,黎明的曜光之中,翱翔天使号的旗帜高高飘扬。
一只洁白的海鸥绕着船首像飞舞着,一圈又一圈,最终,落在了桅杆顶端的身影上。
安吉拉·罗西站在桅杆的顶端,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缓步离开。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落在肩头的海鸥,转身,船员们整整齐齐地站在甲板上。
大副卡洛斯,二副吉米娜,瞭望手卡特琳娜,水手长盖尤斯……还有很多很多熟悉的面孔,她在心中默默念着他们的名字,一遍,两遍。
莱斯沃斯从船舱之中走出,昂首看向桅杆上的身影,海风吹起她亚麻的白衫,孤高的影子显得桀骜不驯,却又如此的迷人,他缓缓勾起唇。
“翱翔天使号,起锚,目标,巴塞罗那——”安吉拉的声音随着晨风飘远。
元庆停下脚步,又一次转身,看到的是鼓起的风帆,与那一抹耀眼红色的长发。
旅程结束了。
她笑一下,转身挽住海涅的手臂。
伦敦,她的下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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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我走?”吉米娜看着手中的契约,那是她登船时候签下的契约,如今,安吉拉将它换给了自己。
“我还没有打败你。”吉米沉声道。
“我认输。”安吉拉倒是满不在乎,“你的心不在船上了,你不在自由了。”
吉米沉默了许久,她抬头:“我不要报酬。”
安吉拉看着她。
“我想用那些钱,那些分红,我名下的房子,土地,换一杯不老泉水。”她分外的认真,却红了眼眶。
安吉拉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说,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泉水。
“再也不要见面了。”红发的船长笑着说,眼眶里亮晶晶的。
“好。”吉米娜将不老泉水一饮而尽,有也不回的离开了船长室。
送别了吉米娜之后,安吉拉的视线落在了床上放置的那套华丽的裙装上。
这是那位卡塞尔夫人给她的,一件意义非凡的衣服。
衣服的款式是二百年前佛罗伦萨流行的样式,但却保存的很好,听说,是一位和蔼的女主管为她的女儿准备的。
安吉拉犹豫了片刻,还是换上了那身华美的女装。
她看了看镜子里那张饱经风霜的坚毅面孔,与这华美的裙装非常不搭。
女船长站定了一会儿,打开船舱,走上甲板。
莱斯沃斯受到水手消息的时候很诧异,这份差异在他抵达甲板之后,变成了一份近乎痴迷的惊喜。
他不由得靠近,再靠近。
安吉拉侧低着头,她站在船舷上,海风吹起她复杂华美的裙摆,像是展翅欲飞的海鸥。
看着莱斯沃斯的恳切,她笑了起来,她拉他上船舷,张开手臂拥抱他。
突然之间,莱斯沃斯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他用力的搂紧安吉拉的腰,仿若要将揉进骨血。
他凑前去吻她,寻她的唇,却只碰触到她的红发。
“安吉拉。”他急切的呼唤她的名字,得到了是她的笑容。
胸口被用力一推,莱斯沃斯后仰下去。
他从船上坠落。
她的身影越来越远,他伸手去抓她,却被海水呛了口鼻。
他是海洋上的霸主,此刻却如此狼狈。
他这一生唯有两次狼狈,两次皆是因为她。
直到被冰冷的海水包围,莱斯沃斯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她是海洋上自由翱翔的海鸥,连爱情都是她的束缚。
—遨游黄金海完—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完啦~
这卷不长,内容不少。
其实不太满意,没有存稿之后想法一天一变,只有结局是确定的。
不写那么长了,解释一下结局。
安吉拉没有杀莱斯沃斯,她将莱斯沃斯退下自己的船,也就是等于与他划清关系。对于这位女船长来说,自由才是她唯一的追求。
如果她接受了这位海盗的爱意,翱翔天使很有可能就成为了莱斯沃斯舰队里的一员。
两人都不是会被爱情冲昏头脑忘记利益的人,罗西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她爱莱斯沃斯,但更爱她追求的自由,更爱象征着她自由帆船与海鸥。
这个故事的灵感其实来源于《加勒比海盗》
我记得很清楚,杰克船长称呼黑珍珠号为自由,这里的意思也是一样的。
之后,莱斯沃斯将带着他的船队,毕生追寻这只热爱的自由海鸥。这就不是我们要写的故事了。
明天,第三卷。
风起雾之都。
鞠躬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