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丝。”海涅的呼唤打断诡异的场面。
元庆明白了长亲话语中的含义,后退到他的身边,伸手握住了海涅的大掌。
长亲的掌心凉凉的,可她感受到心安。
海涅的视线在面前的两人身上移动,最后停留在罗西身上,“我无意掺和两位之间的恩怨。”
他的声音不高,对峙的两人却皆被声音吸引,转过头来。
剑尖的鲜血低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地图的事情,你们之间自己协商。”血族亲王的威严展露,“明天天亮之前,我希望船能行驶在正确的航道上。”
海涅说完这句话,就不在去看两人,他转向元庆,唇角扬起,“走吧?”
元庆点头表示赞同:“嗯。”
两人结伴走出船长室。
元庆回头看了渐渐闭合的船长室的门页,并没有听到说话的声音,里头的两人还僵持的。
“不会维持太久。”海涅解释道,“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样让自己获得最大利益。”
“他们会和解吗?”元庆问。
“不会,但他们会合作。”海涅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过道,“没有永恒的敌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会是敌人。”
“我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元庆实话实话道。
“嗯。”海涅打开船舱的门,牵着元庆回到船舱。
“好了。”他说,“不提他们了。”
元庆抬头,对上那双灰色的眼睛,不由得带上笑容。
“好。”
海涅望着伊莉丝的模样,表情柔和:“奥尔维兹权杖的气息,是因为它吗?”
他看着元庆肩膀上的白瞳黑羽的鸟儿,那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与他自身的道标相连,是一种禁忌的血族法术。
元庆点点头。
“我在这里看您提过的航海家笔记。”元庆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突然之间,就听到了乌鸦的声音,回头去看,它就出现在了我的肩上,之后,就是那种让人浑身战栗的气息,那是第一次触碰奥尔维兹权杖时感受到气息。”元庆想起那种无数人的悲鸣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不禁哆嗦一下,“那种感觉很不好,我不会记错的。”
“不会错了。”从伊莉丝的描述之中,海涅已经肯定,呼唤她的就是隐藏在亡者国度的圣器,出乎意料的是,它居然会选择乌鸦来传递消息。
海涅伸手点了点元庆肩上的乌鸦,“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
乌鸦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伸展一下翅膀,消失不见。
元庆看着海涅收回手,不禁有些好奇。
长亲的道标是乌鸦的事情,她在佛罗伦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也见过他通过乌鸦施展能力,可为什么是乌鸦呢?
她知道,在不同的国家,人们对于乌鸦这种通体黑色的鸟儿有不同的看法,有的地方崇拜它们,有些地方则认为乌鸦是死亡的象征。
而她,因为故乡的原因,也不太喜欢这种漆黑的以腐肉为食的鸟儿。
海涅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好奇。
“想知道为什么是乌鸦?”海涅抚了抚伊莉丝的长发。
“嗯。”元庆看着海涅,感受着他的动作,“我要不要把头发解开?”
“嗯?”
“我休息了。”元庆解释一句,她走到梳妆镜前坐下,“长亲帮我。”
海涅呼吸一紧,精致的面庞一僵,手捏紧又松开,后知后觉地走到了伊莉丝的身后。
“解开就好?”他没弄过女孩子的头发,以前也从不注意这些。
伊莉丝的这一头黑色长发,却是如此的耀眼,他很喜欢抚摸它们的感觉。
想着,海涅伸手碰上了伊莉丝的长发。
为了搭配这身男人的衣衫,她没有编复杂的发辫,而是将头发盘在脑后。
“解开,然后梳通它们就好了。”现在海上缺乏淡水,她并不能每天都奢侈的沐浴。
元庆从取出木梳子递给海涅,“然后呢?为什么是乌鸦呢?”
她自然地接起先前的话题,眼睛看向镜子里海涅的身影,透着好奇。
“它是我的父亲送给我的成年礼物。”海涅解开伊莉丝的盘发,一边说着,“是他从小亚细亚地区带回来的鸟儿,是传说之中,光明之神的侍从。”
元庆楞了楞,随即反应过来,长亲口中的光明之神,应该是希腊神话之中的阿波罗。
长发已经完全散开,散在伊莉丝的背脊。
梳齿插.入长发,海涅的动作轻柔而认真,他的话语慢了一拍,直到梳子离开发尾,才继续讲述道:“父亲说,脆弱的人类创造出神的故事,来勉励与激励自己在艰苦的日子里努力的生活,而这种力量,慢慢孕育出了真正的神明。”
元庆看着镜子里海涅的身影,他的神情极其认真。
这是他第一次说起父亲的事情,也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过去。
“阿波罗,光明、预言之神,同时还是人类文明,迁徙和航海者的保护神。”海涅握着伊莉丝的长发,梳子在手中不停的动作,发尾勾着他的尾指,“他还说,他看过了神庙里的壁画,阿波罗是所有神明之中最英俊的存在。”手指穿过长发,海涅的话语一顿。
“他告诉我,这很像我,像我的命运。”
元庆微微蹙起眉头,这句话,很古怪。
“父亲预知了我的命运。”海涅的语气恢复了平静,“我拥有记忆的那一年,君士坦丁大帝将罗马帝国的首都迁徙到了拜占庭,之后,拜占庭成为了君士坦丁堡,东罗马的首都。”
元庆默然。
奥斯曼的铁蹄踏碎拜占庭帝国的荣光,君士坦丁堡成为了历史,如今,她是伊斯坦布尔。
“人类的文明历史的见证者。”他道,“过去的一千二百零七年,我一直见证着时间的流逝,凭着预言的能力,带领着卡塞尔的血裔四处迁徙,生存在世界的角落。父亲预知了这一切。”
“他带给我的礼物,曾是神的仆人。”
“神鸟欺骗了阿波罗,被炙热的烈阳毁去了银白的羽毛,流落人间。”梳子在长发间穿梭,海涅的动作动作那样的专注,可他的讲述也并未停止,“鸟儿失去了神的宠爱与华美的羽毛,整日游荡在人间,发出凄厉的嚎叫。企图重新换回神的宠爱,但神永久的抛弃了它。”
“父亲说,他从阿波罗的神庙找到这只神鸟时,它已经奄奄一息。他问神鸟,愿不愿意换一个主人,放弃明亮美好的白天,选择无边的黑夜。”
“呼唤了神千年的鸟儿终于明白,神已经彻底将它抛弃,甚至已经遗忘了它的存在。所以它选择跟随父亲离开阿波罗的神庙,来到我的身边,通过血族的契约魔法,成为我的道标,陪伴我,直到今日。”
被神抛弃的鸟儿分外珍惜着段缘分,成为了卡塞尔亲王的左膀右臂,成为了他白天里的眼睛。
海涅的动作停了下来,元庆的长发已经服帖地贴在背上。“也许,早在那时候,父亲就知道,他与母亲将会离我而去。”
镜子里,海涅的表情淡淡的。
元庆感到很心疼。
她转过身,环住海涅的腰。
“您不会在孤独了,我会陪着您的。”
“您也不是阿波罗。”不是什么光明、预言的神,不是什么人类文明的见证者,也不必去守护迁徙。
“他或许英俊,可他有雅辛托斯、达芙涅、克瑞乌萨,有太多太多的美丽女子,而您……”
“只有你。”
海涅蹲下身子,平视元庆的眼睛,他抚摸着血裔黑色的长发,指尖陷入黑发,温柔溺毙。
“只有你。”他重复道,“只会有你。”
元庆直视着他的眼睛,强调道:“我会陪着您的,一直。”
“一直……”
.
罗西冷笑了一声,收起了长剑。
“那是什么人?”莱斯沃斯主动开口,“安吉拉·罗西,也会屈服,任人使唤吗?”
“你认识的安吉拉,不是我。”罗西活动一下脖颈,骨头间发出咔咔的声响,她的神情闪过一瞬间的疲倦,“莱斯沃斯,我不想和你耗着浪费时间。我为不老泉而来,无论那个地方是不是活人能去的,我都将获得不老泉水。”
莱斯沃斯像是没有听到罗西的话,他眯着眼睛,回想着先前一男一女的举动。
被罗西俘获时,他看到了一团可疑的黑色雾气,那雾气中弥漫着一股浅淡的香味。
这种味道不重,但在海上这些臭烘烘的男人身上,这味道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起初,他以为这种味道来源于安吉拉·罗西,或许她总是一副愚蠢的男性打扮,可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可直到见到了那个奇怪的黑发女人,他才恍然意识到,他闻到的味道并不属于安吉拉·罗西,而属于那个突然出现的黑发女人。
更准确来说,味道属于那个女人,但那团诡异的黑雾却是那个男人,那个精致苍白的男人。
苍白的男人……
莱斯沃斯瞳孔一缩,他转向罗西:“那一男一女,是从什么地方上船的?”
罗西感到不对劲,她盯住莱斯沃斯,“卡塞尔夫妇?怎么,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把不老泉的消息告诉我吗?这可不如你的胳膊值钱。”
“或许比你的命值钱。”
“我的命值三万个西班牙银币。”罗西冷笑一声,报上了莱斯沃斯给自己定下的身价。
大海盗皱起眉头,现在显然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他沉下声音。
“听着,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谈论这些,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那就少说点废话。”
莱斯沃斯哽了一下,面色古怪。
“那个白得像鬼一样的男人可能不是活人。”
“也许是,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