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海上风帆(二)

时间进入七月,翱翔天使号驶入直布罗陀海峡附近的海域。

傍晚,船停泊在一处海盗聚集的港口,进行离开地中海前最后一次补给。

码头的海盗看着这艘威名在外的庞然大物,心中蠢蠢欲动,但又忌惮红发罗西的强悍实力,只能将欲.望发泄在码头廉价的朗姆酒与热情火辣的妓.女身上。

港口喧闹,水手们下船作乐。

罗西站在船头,海鸥安吉拉停在她的肩膀上。

安吉拉是她的本名,翱翔天使,自由的安吉拉。

元庆从船舱中走出,她换下了复杂的裙装,也学着船上的其他女性,穿上了亚麻布制成的衬衫,换上了宽松的马裤。只不过,她与船上的船员又不同,她的胸口没有裹着厚重的绷带,动作之间,领口处偶尔瞥见一抹雪白。

罗西的视线落在元庆的胸口,这位陆地上的贵妇人,似乎永远都晒不黑。

“我以为你会好奇海盗港口。”罗西扬起手中的酒瓶,瓶里装着上好的朗姆酒。

“实际上,我更好奇你。”元庆自然地接话,她整理了一下衣领,站在了罗西身边。

“为什么寻找不老泉?”她问。

罗西看了她一眼,也问:“为什么寻找不老泉?”

元庆的视线对上海盗船长的眼睛,那双眼睛明亮,富有智慧而张扬,如同耀眼她的红发一般。

“如果我告诉你答案,你也会如实相告吗?”元庆问。

“那可不一定。”罗西笑,“你会相信一个海盗的话吗?”

元庆压下唇角,如实道:“当然不会。”

罗西笑起来,她灌下一大口酒,固定在纤细脖颈上的假喉结上下移动着,欺骗着众人的目光。

“天亮启程。”她说,“再次停泊,我们就将离开地中海。”

“我不是第一次远航,但每一次远航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即使是最优秀的船长,最善战的剑客,也不能避免。”

元庆静默了片刻,吐出了一个地名:“香料群岛?”

罗西的视线凝固起来。

元庆盯紧了她。

“不。”罗西开口,“是更远的东方,比香料群岛更远的地方。”

她注视着元庆的面容,看着她的皮肤和头发,“在一个有与你一样的人的地方。”

“那是郑和出发的地方。”红发的海盗蹙起眉头,努力地回忆着语言的发音,“明?”

正宗的西班牙语之中,混杂着“郑和”和“明”两个古怪发言的词语。(注49)

元庆皱起了眉头,她重复道“郑和?明?”这两个词语的发言很奇怪,但又很熟悉。

罗西的疑惑甚至多过元庆,她转过头,仔细端详着元庆脸上的表情:“你不知道吗?”

“郑和和明,还有朱元璋。”她补充了一个听来的人名。

元庆摇了摇头,很熟悉的语言,可词汇确实完全陌生的。但从格式听起来,像是名字,人的名字。

她之后出生的人,就算是用她能够听懂的语言说明,她也不会认识。

罗西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是那里的人。”

“也许我是。”元庆接道。

朝代更替变化,大魏之前如此,之后也逃不掉这个规律。

“我很惊讶,你的航线居然延展到那样遥远的地方。”元庆实话实说。

罗西笑了笑:“不会再去了。”

她喝干最后一口酒,站直了身子:“很晚了,夫人,您该休息了。”

元庆微微一笑,“晚安,船长。”

.

穿越直布罗陀海峡时,翱翔天使号重新换上了白帆。

西班牙人掌握着进出地中海的命脉,这让翱翔天使不得不披上一个合法的身份,而不是以海盗船,或者走私船任何之一的身份。

但罗西不是第一次离开地中海,她在西班牙的舰队之中,也有线人,只要投入足够多的金钱,没有事情会成为束缚。

七月中旬,翱翔天使号离开了地中海,进入大西洋。

傍晚,用完晚餐。

元庆从船舱中走出,看着夕阳寸寸隐去,海涅也从船舱中走出。

在船上的这些时日,他的食物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鲜血——存放在特殊的容器之中,能够让血液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保持新鲜的状态。莉莉曾用这种方式保存吸血鬼的鲜血。

因为血液中没有诅咒的力量,用这种方法保存动物鲜血的时间,要远远长于吸血鬼的血液。

甲板上,水手们已经在水手长盖尤斯的组织下开始今天的训练。

海涅也换上了轻便的短打衬衫,他拿着两柄长剑,见到等候在此的伊莉丝,他递出了其中一柄。

元庆结果那长剑,反手比划了几下。

她看上去很高兴,现在,在佛罗伦萨的爱德蒙府邸之内,她曾跟随长亲学习语言,学习历史,她知道他博学,却也没曾想到,海涅也会剑术。

“严肃一点。”海涅用剑身轻拍元庆的肩膀。

元庆立刻绷紧了表情,举着手中的长剑。

新手学习剑术,多从体术,从力量与耐力开始,但元庆不同于人类,血族的身份使得她并不缺乏技巧,身体柔韧充满力量,所以海涅的剑术课程直接跳过了基本功。

长亲展现出他严厉的那一面,至少在以往的语言教学之中,他从不会露出过分严肃的表情,他总是充满耐心,一次次重复着单词的发音,给到元庆足够的时间模仿与记忆。

但手执长剑的他,却是完全不同的。

他变得严肃,严厉,面无表情,凶巴巴的。

他手执一把细长的剑,精致的面容绷出认真的线条,灰色的眼眸落在剑刃上,一手背在身后,每一个动作都如同行云流水,巧妙的控制着肌肉爆发的力度,收放自如。

元庆的视线始终不离海涅,以至于从头到尾只看到他精致的棱角,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将他示范的动作忽视的一干二净。

海涅收剑,视线落在伊莉丝的身上,看到她愣神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的示范她一点都没有看进去。

血族亲王敛眉。

“伊莉丝。”

听到呼唤,元庆抬起头,连忙应答:“我在。”

“你都看到了什么?”

“长亲。”元庆当即回答,“很流畅,很厉害。”

“还有呢?”除了流畅、厉害,还有什么呢?动作记住了几个?

“您很好看。”元庆脱口而出。

海涅楞了一瞬间,苍白的面庞上染上浅浅的粉,他侧过头,咳了一声。

“站好。”

元庆闻言立马站直。

“从第一式重来。”

船尾的瞭望台上,卡特琳娜往嘴里塞着覆盆子果脯,炎热的夏天,新鲜的水果无法长时间在船上保存,以至于她不得不吃这些晾晒干的果肉解馋。

“那小白脸可真纯。”卡特琳娜扭头对吉米娜说道。

后者正在两根帆索上倒立。

“又不是什么荤段子。”卡特琳娜评价,“面对的是自己的女人,你说他这个样子,若是丢在妓院里,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可不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生吞了?他真的能满足自己的女人?”

吉米盯着阴影之中沉默的亚伦,不理会卡特琳娜的荤段子。

卡特琳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阴影之中那道影子,她撇了一下嘴:“你喜欢这种的?和闷葫芦一样,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

“他很厉害。”吉米娜评价,“非常强。”

“有用吗?这么瘦。”卡特琳娜上下打量亚伦,在岸上的时候,她嫖过类似的,这类沉闷骄傲的男人,在床上的时候,就像是机器一样死板无趣,连声音都不吱一声,吉米娜已经够沉闷了,搭配一个更加沉闷的男人,她体会不到那种极致的飘飘欲仙的快.感。

她委婉的建议道:“和这种闷的过招,都没心情叫,不够刺激没意思。”

吉米扫了她一眼。

“昨天是谁?”

“你猜啊。”卡特琳娜卖关子。

“盖尤斯。”吉米回答。

“你也太没有意思了吧!”

“强壮会叫的,只有他。”吉米娜客观评价。

出招之前大喊,只会过早暴露自己的位置,不可取。

卡特翻白眼:“说得和你试过一样。”盖尤斯力度可以,就是差点技巧。

“不需要。”吉米娜停止倒立,稳稳当当站在晃动的绳索上,“盖尤斯缺乏技巧,他在我手上走不过三招。”

卡特琳娜突然沉默下来,她发现自己与吉米娜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她在担心她的夜生活,她却在思考斗殴的问题。

“反正沉闷的不行。”卡特琳娜的视线落在亚伦身上,摇了摇头,又转到海涅身上,“会害羞的小白脸也不行。”

甲板上手持长剑的海涅抬起头,有意无意的扫过风帆。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

一直注意着这个方向的亚伦看懂了主人的意思,他转身,隐入黑暗。

“唉,他走了。”卡特琳娜转身对吉米娜说。

吉米从帆索上溜下。

“你怎么也要走?”

一群黑压压的乌鸦突然出现,在瞭望台的上空盘旋飞行。

污物由上之下,如同雨水一样,不由分说的落下,浇了卡特琳娜满头满脸。

“操,哪里来的黑毛鸟?”卡特骂骂咧咧地从瞭望台上翻了下来。

亚伦站在桅杆底部,递上一张干净的手帕。

他扫了卡特琳娜一眼,冷冷道:“祸从口出。”

作者有话要说:注49:元庆生活的时代使用的是中古汉语,与近代汉语,现代汉语有很大的发音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