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芙蕾太太,我洗好了。”元庆朝着屏风那头的舒芙蕾太太喊道。
她从水里站起来,摘下搭在屏风上的长裙。
舒芙蕾等候儿在隔间外,元庆走出时,她适时的递上干的绢巾,替元庆擦拭长发。
“向小姐这样爱干净,可真好。”舒芙蕾是视线落在元庆尚沾染着水煮的后颈,不经意地感叹。
“嗯?”元庆放下香粉盒,通过面前的镜子看着舒芙蕾,“什么意思?”
舒芙蕾顺手接过香粉盒,不答反问:“小姐,您猜猜,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
“为什么?”元庆没有猜,而是直接问舒芙蕾答案。
胖妇人叹了口气:“多亏了我们是血族,主人对于卫生方面,又有一些偏执,府邸里,就算是普通的佣人也要保证一星期洗一次澡,夏天更是三天就要又一次清洁。其实啊,之所以会有香粉这种东西产生,是因为城内的贵族,不愿意别人闻到他们身上的酸臭味,才特意用这种东西遮盖气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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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莉薇娅问莉迪亚。
莉迪亚点点头:“嗯,来的时候遇到的,我赶着来送面包,没仔细看,不过听他们的口音,是海上的水手。”说着,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早晨离开时间母亲说的话,“妈妈今天早餐去集市的时间,也提到了水手,还说,鱼肉便宜。我还挺奇怪的,水手怎么会来买卖海货?”
莉薇娅面前凝重起来,她拉过莉迪亚的手:“听着,我听到消息,说早在几日前,市政府就已经下令关闭城门,你回去仔细问问妈妈,她是从什么地方,什么人手里买来的鱼。”
“欸?为什么关闭城门?那下一次进购小麦粉怎么办?”
莉薇娅摇摇头,郑重道:“总之,先按照我说的去做。这几天,除了这里,不要接其他的生意了,如果钱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些。”说着,莉薇娅摘下腰间的荷包,将半袋子的金弗洛林塞进莉迪亚手中,“去多买些容易储存的食物,小心些。”
送走莉迪亚之后,莉薇娅将面包放在厨房,匆匆赶回元庆的房间。
“怎么这么慌张?”元庆看着明显有些喘气的莉薇娅,“莉迪亚走了?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舒芙蕾为元庆梳好头发,伊莉丝的长发还半湿着,她没有急着将其挽成发髻,见到莉薇娅已经回来,就自觉地离开了房间,身为爱德蒙公馆的女主管,她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忙。
莉薇娅舒出一口气,将莉迪亚遇到的事情简单讲述一下,元庆与海涅长谈的那一晚后,她曾向莉薇娅透露了一些讯息,聪明的女佣结合自家伊莉丝小姐说过的话,很快就推断出几种可能性。
“你是说,那个死去的人,又可能就是感染城外古怪瘟疫的人?”元庆表情严肃起来。
“我不知道,小姐。”莉薇娅如实道,“莉迪亚给的信息太少了,只知道那个突然死去的人可能是水手,遇到这样诡异的死亡,我只能把它和最近的事件联系起来。”
“不是封闭城门了吗?”元庆小声嘀咕了一句,站了起来,“我去看看长亲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情,总感觉不太妙。”
莉薇娅为元庆打开门,自觉地跟着她一起前往。
书房门口,元庆敲了敲门,低声问:“长亲您在吗?”
“进来。”不出预料,海涅的声音随即响起。
元庆走进书房,莉薇娅留在了门外。
“晚上好,长亲。”接着问好的功夫,元庆仔细打量着海涅,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一丝不苟,满脸严肃的样子,已经看不出失控的点点痕迹。
看了他已经调整好了,元庆松了口气。
“嗯。”海涅抬起头,视线平平地向着伊莉丝看来,“有什么事情吗?”
元庆原原本本地将莉薇娅告诉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海涅。
“我已经知道了。”
“嗯?”
海涅站了起来,视线定在禁闭的窗上。
“城内的眼线已经传回消息,开门放行了。”
“会有影响吗?”元庆试探着询问,海涅却只摇摇头。
“这样啊。”元庆讪笑一声,垂下头,“我的感觉不太好,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空气之中,一种不易被察觉的氛围正在蔓延,元庆感到了些许的压抑。
“胸口很闷。”她抬手按在前胸,胸膛之中,心脏跳动的频率缓和,可每一下都异常的沉重。
“你该学着如何控制自己的感知。”
“感知?感知也是可以控制的吗?”
海涅招了招手,示意元庆到他身边去。
元庆在他身边站定。
“你看。”海涅示意元庆看向紧紧闭气的窗户,“你能‘看’到多少?”
“看?”元庆疑惑,眼前只是厚重的窗帘,与一扇紧闭的窗。
不对。
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眼中的场景没有变化,依旧是海涅书房的窗户,但她的大脑之中,却浮现出窗外的各种景色。
她看到街道上的行人,看到推着双轮木车的商贩,看到讨价还价的妇女,看到在烂泥堆里跑来跑去的孩童,以及——
元庆下意识地侧过头,可那份场景还是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脑海。
一处私宅之内,床榻上仰躺着一个□□上身的中年男人,略显得臃肿的身体上,开着四五个拳头大小的狰狞孔洞,涌出红色白色黄色三色交融的粘稠液体。
他睁开着双眼,眼瞳外散无神,显然以及失去了身边,左边手回勾着一具泛着蜜腊颜色的皮肤的女人。
此时,那女人仍在睡梦之中,尚未感觉到周围的变化。
眉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一瞬间,感知被放大了无数倍,城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浮现在元庆的脑海,各种吵闹的声音在她的大脑中交汇,像是无数场戏剧在同一时刻达到高.潮,元庆抬手按住大脑,唇边溢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看到了——”什么?
海涅察觉到元庆短瞬之内的情绪变化,他的问句还没有说出口,感知就回馈了问题的答案,他抬起手,遮挡在元庆的眼前。
“收心。”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压盖住脑内层层叠叠的声浪,长亲短促有力的声音镇住了起伏的声浪。
元庆大口喘息着,她抬起头,海涅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却模糊不清,她紧闭眼睛,又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清晰起来。
长亲遮挡着她的双眼,她看不到,一切都是感知反馈给她的画面。
“那是瘟疫吧。”
“也许。”海涅同样也通过自己的方法看到了元庆看到的一幕,他仍然遮着她的眼睛。
“让思绪平缓下来,慢慢将感知收回到不会感到痛苦的程度。”海涅耐心地指导。
元庆按照他的指导慢慢整理着感知,逐渐地,她的表情平和下来,脑袋里起伏的声音也渐渐淡去。
感知收回到爱德蒙府邸的花园之中,日光斜斜地散下,照见空气中起伏不定的尘埃,树叶吸塑之中,元庆看到了直立在树杈上白瞳黑羽的乌鸦。
她与它对视,像是望着海涅画卷一样深邃的目光。
感知超越视线,它放大了一切。
透过乌鸦纯白的瞳,她看到了海涅双手遮蔽着的,不愿意让她看到的东西。
她看到他平静如同海洋一般的眼瞳,看到浅灰色眼睛之中丝丝波纹。
元庆不悦地瞥下唇,她有些讨厌海涅眼中的自持,这让她感到惧怕。
但不必直视那双眼睛,而是迂回的通过感知接触他的视线,昔日的敬畏也减少几分。
她不由得动起坏心思,若这样的冷静自持出现裂缝,全然崩坏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看不见的地方,两人身上如初一辙的气息早此刻相互交融,
海涅垂着头,褐色的发丝从他耳侧滑落,他看着自己的手覆盖在伊莉丝的脸上,他看不到她的眼睛,却知道那双眼睛里正在发生的变化。
透过感知,血裔之间的联系在此刻被无限的放大,无数的联系,渐渐重构,组合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全部的气息包裹在两人之间不大的区间之中。
他身上干燥清香的味道浓郁起来。
元庆感受着他手的冰冷,踮起了脚。
她收回的感知,一片无声的沉寂之中,对于长亲的渴望,爆发了。
温热的带着湿意的唇落在喉结上,唇瓣包裹住那小片的皮肤,舌尖点在那凸起上,湿润地勾画一个小小的圈。
湿润的感官让海涅身体一僵,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遮挡着元庆双眼的手臂垂落,与那双黑色夜幕一样的眼睛对视的瞬间,他被女性血族难以抗拒的魅力捕获。
她是他的血裔。
海涅微微靠近,灰色的眼睛沉下来。
没关系的,她是他的血裔,独一味二的首位血裔,两人之间存在这样无法抗拒的羁绊才是正常的。
他伸手捧住元庆一侧的脸,与那双眼睛对视,拇指磨蹭过她温热的皮肤,他的冰冷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的,刺目。
海涅情不自禁地俯下身。
“伊莉丝。”
他轻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