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被送到了爱德蒙公馆。
用破烂的草席卷着,干涸的鲜血染透了草席。
他被绑在广场上,当众鞭笞五十下。
府邸里的人类佣人帮忙将马尔科转移到了地下室的房间——人类的鲜血可能引起长久压制食欲的血族暴动。
海涅托舒芙蕾太太转交了一小杯自己的鲜血给马尔科。
莉迪亚的状态很不好,过度的悲伤与担忧让她没有奶水,尚未足月的孩子哭得令人心酸。
元庆准许莉薇娅陪伴自己的妹妹,她独自待在房间内,读从长亲书房里取来的书。
佛罗伦萨城仿佛又回到了她刚刚到来时候的模样,但元庆知道,一切都在暗处酝酿。
元庆合上《喜剧》,脑海里不由得响起金离开时做出的那个预言。
陆地与海洋,工人与老鼠,阴谋与死亡。
六个看似无关联的词语。
元庆闭上眼睛,脑袋空空的,毫无头绪。
她被困在了这座大房子,与外界彻底的隔离。
而这才是一个开始。
之前的几年里,虽然她也很少离开爱德蒙公馆,但每天至少还有课程学习,有一点点不同的地方。
因为梳羊毛人起义,马尔科被捕,长亲将莉迪亚等人接入爱德蒙府邸保护起来后,亚伦的血族能力运用教学暂时停止。
舒芙蕾太太也因为莉迪亚的遭遇伤神,烹调课程也暂时搁置。
她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靠着海涅收集的书籍打发时间。
可她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元庆挪到窗边,贴在墙角,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她想出去看看。
下了这个决心,就再也拦不住对外界的向往,元庆轻轻撩起羊绒窗帘,缝隙中溢出一束光,带着黄昏的气味。
元庆凑进些,贪婪的呼吸着属于阳光的气味,她尝试着伸出手。
眼看就要碰到那束光,一只大掌突兀的出现,钳制住了元庆的手腕。
“活腻了?”
元庆被他提着手腕,被迫昂起头。
入眼是海涅精致的面容。
她反应了片刻,试探着喊道:“金?”
“嗯?”金伸手将元庆攥在手中的窗帘一角抠出,重新盖住了那闯入黑暗的光束。
“你怎么?不是说暂时没法出来了吗?”元庆侧头看眼窗帘,现在外头即将天黑。之前,金都是称海涅休息的白天出来的。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给了我机会。”金松开握着元庆手腕的那只手。
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你想出去?”
元庆抬眸与他对视,看到那双眼睛之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看到他眼底晕开的层层笑意。
如果说海涅的眼睛如同一幅古朴的画卷,那么金的眼睛则是满天的灿烂繁星。
这双眼睛,也是她辨识两者身份最快捷的方式。
“想。”
“那我们出去转转。”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金笑起来,“我也讨厌这座无趣的房子。”
“我不是讨厌。”元庆小声的纠正。
“有什么关系?”金不在乎这其中细小的差别,总之,阿庆与他一样,不喜欢这座房子的憋闷。
“要等太阳下山。”金弯弯唇角。
“还有‘早餐’。”元庆提醒道。
“麻烦。”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金还是配合的完成了每日的例行活动。
起初,元庆很担心他会露出破绽,但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金表现的几乎完美,除了面对那杯天鹅血时,脸上的表情小小崩坏一下。
元庆的目光立刻移动到管家莫尔身上,幸好,管家的注意力被其他的事情吸引。
“早餐”结束之后,元庆回到自己的房间。
金等候在这里,他换了一套衣服。底色偏蓝的外袍和暗红色的镶银边披风,为俊秀的血族亲王添上几抹艳丽的色彩,彻底区分了海涅一般的严肃。
“换身衣服。”金站在窗前,厚重的羊绒床帘已经被拉开,略显得燥热的晚风吹入房间,吹起他鬓角的一丝发,褐色的发丝在白皙的脖颈上游走着,让人难以忽视。
“又呆了。”金压声低笑,“回神了,阿庆。”
元庆压下视线,盯着镶嵌花边的衣裙,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一样,急匆匆转头向着更衣室走去。
身后,传来金的笑声。
元庆越走越快,直到关上更衣室的门,才勉强将他的笑声隔绝在门外。
为了不引起多余的麻烦,金直接用高位血族的能力带着元庆离开了爱德蒙公关。
两人的身影出现在距离公馆有不小的距离的郁金香街道上。
元庆知道这里,听乔拉说过,这里有整个下街最热闹的酒馆,有兑了水的怎么喝都喝不醉的麦酒,有大户人家见不到的喧嚣喧闹,还有各种各样风情惹火的美人。
金深深嗅一口周围的空气,眼睛里笑意更甚。
“我寻着味道来的,果然没找错。”他侧头看一眼元庆,不经意地解释着。
“阿庆,这里肯定不会无聊。”金眯起眼睛,笑意在他的眼中释放,“我闻到了暴食,闻到了贪婪,还有□□。”
元庆戒备起来,抬头看着他。
三种原罪。
“不用这么谨慎。”金自然地抬手搂住元庆的肩膀,“我都能想象到海涅是如何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告诉你原罪有多么多么的危险,要谨慎小心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千万不能触及那些可怕的原罪。”
他故意板起脸,用严肃的语调说出这段话,不知道是他有意抹黑海涅,还是说金的演技本来就没有海涅那样自然,他的表演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荒诞,就放佛海涅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事实却是,海涅确实提起过原罪很危险,可他并没有要求元庆节制自己的欲望。
元庆侧头,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修长有力,微微扣紧,带着活力。
活力。
她偷悄悄看金的侧脸,虽说他与海涅共用一具身体,但这种活力,却将他们区分成不同的二人。
“别想了。”金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洞察元庆的心思,他侧过脑袋,感慨道,“性格只是其中一方面,海涅那老古板也确实是真的,也不知道像谁。”
“若是和他一样,这样漫长的生命,真的太无趣了。”他半搂半推着元庆,“阿庆,你真该见见晚上的城镇。缩在海涅的忏悔室里,变成和他一样的小古板可就糟糕了。”
他为什么话这么多。
元庆咬一下下唇,将这句话憋了回去。
“阿庆,我听得到。”金俯身在元庆的耳侧,气流呼入脆弱的耳道,引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战栗,“你可以说出来的。”
元庆想要瞪他,可想金这厚脸皮的人也不会在乎,她气鼓鼓地垂下头,不再理会他。
金却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变化一样,自顾自道:“我只是想把这些日子没能对你说的话都补上。阿庆,我不知道下一次出来的是什么时候,不要因为这个和我生气,嗯?”
明明他的语气还算正常,可不知道为什么元庆突然想到一只淋了雨的小狗,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那湿漉漉的模样,搭配上乞求怜爱的眼神,让人怎忍心责怪?
“不是因为这个生气。”连说出口的话都失去了气势,她气的明明就是他窥探她的想法。
金勾起唇角,抬手揉了揉元庆的黑发,像揉小狗一样。
元庆瞪他一眼,这分明是听到了自己的心声才做出的应对。
金不以为然,“走吧。”
他带着元庆走进营业的酒馆,找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现在还不算晚,还不到酒馆最热闹的时候。
穿着灰黑格子围裙的女招待凑上前来,她的眼睛不住地在金的身上扫视,“先生,要些什么?”
“两杯燕麦啤酒。”金搂着元庆的手紧了一份,“谢谢。”
“只需要两杯啤酒?”女招待挑眉,“先生,我们这里的小菜也很不错。”
金低头看元庆,他不能食用人类的食物,是否需要其他自然要询问元庆的意见。
元庆摇摇头:“我吃过东西了。”
金点一下头:“不需要了,谢谢。”
女招待瞥一眼元庆,暗道一声晦气,自觉离开。
元庆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眉头微微蹙起:“我感受到一丝恶意。”
“嗯,不用在乎。”金淡淡应道,“不是针对你的。”
“是冲着我来的。”虽说她只是初步掌握了一些血族的特殊能力,可这不代表她会判断错误,“那个女招待对我有恶意。”
“她对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有恶意。”金的目光在酒馆内.衣着暴露的女人身上环视一圈,默默收回到元庆身上,“她们都是竞争对手,而阿庆不一样。所以,她的恶意并不是针对你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误会?”元庆从卡座里向外望去,她看着酒馆里与客人们拉扯的女招待,蓦地反应过来她们的行为到底以为着什么,她转头看着金,惊讶道:“你是说,她把我看成是,是那种女人?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当然。”金绽放出笑容,“我们是夫妻。”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金就是故意与她作对。
金的表情却突然凝重起来,他向元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转头看向酒馆的大门。
“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