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手交握,失去了掌心阴冷的原罪石,元庆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海涅干燥却冰凉的掌心。
她想,海涅感受到的也差不多。
海涅想要低头,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微微悸动。朱迪的内心,他同样也听到了。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对元庆的不同。
伊莉丝这个名字,出自母亲讲过的神话。是雨后阳光微曦时分,挂在天上的色彩。他从未真正见过阳光,更不必谈美丽的彩虹。
一直以来,血族内部都流传着首位血裔对于长亲存在的影响,海涅从未在意过。那时候,元庆尚在沉睡,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而已。
可自从她苏醒过来,潜移默化之中,很多东西都在悄然改变。
今天,借着原罪石里朱迪的视角,他才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思考了这件事情。
他抬头看向长桌中央的自己,一个产生了偏移的血族亲王。
是因为血脉的影响,又或者单纯的因为私心。
海涅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他,不想松手。
这样的温度,让人向往。
海涅收紧了手。
“你是特殊的。”他开口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
“特殊。”元庆垂下眼睛,去看两人交缠的手。
她感受到海涅的力度,莫名的心情复杂。
海涅牵着元庆,黑色的雾气将两人笼罩。
“父亲不疼爱我了。”朱迪坐在自己的棺材里,摆弄着兔子玩偶,“今天她为了那个女人训斥我。”
“训斥?那不是训斥,朱迪。”丹妮走了过来,递给朱迪一碟小点心。
那是用鸭子血制成的一种小点心,是舒芙蕾太太的自创。
“尝尝,很好吃的。”
朱迪推开:“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父亲有了新的血裔!她那么漂亮,身材还好。”
朱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平板身材。
“我只是个小女孩!”
“有什么关系。”丹妮拿起一块鸭血小点心,“父亲对每一个孩子都是一样的,不会偏心谁的。”
“不一样!丹妮你成为血族的时候十七岁,你已经是一位女性了,而我是只是个小女孩。”朱迪强调着。
“小女孩也有小女孩的好处啊。”丹妮道,“你可以躲在父亲的怀里撒娇,你不觉得我这个体型想要撒娇很奇怪吗?”丹妮指了指自己。
她是标准的白人女孩,个子很高。
“你才不懂,”朱迪抱着兔子玩偶,“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元庆抬手捂住胸口:“她羡慕我,羡慕我的外貌,羡慕我是一个成熟的女性,羡慕我的身材,羡慕我可以为长亲……”元庆捂住了嘴。
繁衍后代。
那不就是夫妻之礼吗?她在想什么?
元庆小心翼翼看了海涅一眼。
海涅没有反应。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自从繁衍后代这个念头出现在朱迪的脑海之中,就深深扎根,越来越深,以至于她每一日都无法好好休息,总会蹲在暗处,悄悄注视着海涅的书房。
而那一日,也就是第一次补习之后,她因为金的呓语魂不守舍,匆匆离开海涅的书房,而这在因为猜忌而变得精神敏感的朱迪眼中,无疑是坐实了勾引长亲的行为。
所以她才会上前刁难。
而之后点燃最后一根导.火.索的,就是舞会上海涅与元庆演的那一场戏。
“我此生挚爱的伊莉丝。”
“啊——啊——啊——”元庆肩膀上的白瞳乌鸦惊叫起来。
画面凝固,空气的黏腻感渐渐消散,黑雾散开,元庆缓缓睁开眼睛,她的意识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手还搭在海涅手中,掌心,依旧是那两个散发着阴冷的小石头。
元庆收回手,海涅缓缓睁开眼睛。
“为什么要我看这些?因为我是你的第一个血裔?”
“这是你应该掌握的力量。”海涅转身,灰眼睛落在元庆身上。
子爵鲜血的效力还未完全散去,他的瞳孔还不是完全的灰色,而是灰之上蒙着一层薄薄的血色雾气,多添了几分朦胧,更加难以读懂他的眼神。
“卡塞尔家族的直系血裔,拥有掌握原罪的能力。”海涅捏住拿两颗小小的石头,拉起元庆的手,将它们放在她的掌心。
元庆静静看着摊开掌心里的小石头。
“嫉妒,暴怒。”海涅用拉丁文念出两个单词。
像是咒语激活诅咒,小石头散发出阴冷的气息,元庆静静盯着它们的反应。
“毁了它。”海涅道。
“什么?”元庆有些差异,“那她会这么样?”
“不会有事。”海涅低头一眼朱迪。
元庆闭上眼睛,摊开了掌心合拢渐渐握成拳,不需要消耗太多的力量,黑色的粉尘从她掌心流逝。
棺材里的朱迪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身体不住的抽搐起来。
元庆慌乱地看向海涅。
那个男人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他伸出一只手按住棺材板,室内刮起一阵清风,风托送着一只全新的兔子玩偶出现。
海涅接过,将兔子玩偶放在朱迪身侧,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取出先前破烂的布料。
他合上了棺材盖板。
海涅嘴唇蠕动道:“她会沉睡一段日子。”
元庆看着手心,黑色的烟尘散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是因为你。”他看着棺材上的花纹,声音有些闷。
元庆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有些糊涂,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反驳金的那句话。
金说,朱迪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因为嫉妒你。
“她心中有了芥蒂,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
海涅沉沉望着棺材,深深叹了口气,身形周围弥漫起黑色的雾气。
“走吧。”轻飘飘的尾声消散在房间里。
元庆跟着他踏入黑色的雾气。
两人出现在海涅的书房,书架上,一本古老的书卷飘下,落在元庆手中。
“从今天开始,我们开始学习拉丁语。”
—
佛罗伦萨城郊村庄,一户农家的驴棚中。
伊恩坐靠在墙边,他反手擦拭唇角,腿边是还剩一口气的驴子,鲜血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
破烂的驴棚,丝丝阳光通过棚顶的破洞照射进来,灰尘浮动,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
伊恩闭着眼睛,左臂断口处的肌肉断面冒出无数的透明的肉芽,缓缓蠕动修复伤痕。
一只蝙蝠从棚顶飞下,落在他的肩膀。
“真走运。”
伊恩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他整个人都恹恹,一整头驴子的血也无法修复他受到的伤害。
他需要人血,现在他根本就没有力量去狩猎。
“你等不到天黑。”蝙蝠吐出几个字,“如果天黑之前,还没有办法压制卡塞尔的力量,你就会失控,然后死去。”
“什么……”伊恩睁开眼睛,颇为费力的从嗓子眼中挤出一个词,“你耍我。”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东西蒙着一层厚厚的雾。
“怎么能算得上耍你呢?”蝙蝠歪了歪脑袋,“我只是告诉你那个小血族身上有原罪的气息,没说让你就这样直面卡塞尔亲王。”
“而且我分明记得我提醒过你,那个女孩身上有他的气息。”
“你抽出了原罪。”伊恩眼中喷吐着怒火,“你制造了阴影帷幕。”
“在卡塞尔一脉的血裔手下玩弄原罪的极为愚蠢的。”蝙蝠斜了他一眼,满是轻蔑,“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蝙蝠展开肉翅。
“等等。”伊恩叫住它,“至少告诉我,我死在什么手下。”
蝙蝠转过头,露出尖利的牙齿。
“原罪贪婪,原罪暴食。”
“杀你的人,是卡塞尔的王,卡塞尔一族真正的王。”
伊恩似是认命的闭上眼睛,那蝙蝠见他不在说话,向着斜切下的一束阳光飞去,黑色的身影与阳光接触的瞬间,响起滋啦滋啦的燃烧声音,接着一团焦黑的肉跌落在驴棚地上杂草上。
伊恩睁开眼睛。
不能就这么死掉。他动了动恢复中的手臂,咬紧牙关,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起,拼命凝聚出一小团黑色的雾气。
在黑色雾气的加持之下,骨骼肌肉修复的速度有所加快。
伊恩忍着剧烈的疼痛,一步步爬向地上那具驴子的尸体,他凑到毛驴的脖颈处,尖利的獠牙又一次刺入皮肤,努力榨取着一点一滴的最后血液。
直到什么都吸不出来,伊恩废力的用舌头舔舐着皮毛上沾染的血,那怕只有一点,都是让他活下来的希望。
眼皮越来越重,他早已形同枯槁,驴子体内仅剩的鲜血根本无法满足他的需求。
他晕死过去,手指在地面留下深深的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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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戒之在骄,负重罚之;嫉妒,戒之在妒,缝眼罚之;暴怒,戒之在怒,黑烟罚之;懒惰,戒之在惰,奔跑罚之;贪婪,戒之在贪,伏卧罚之;暴食,戒之在馐,饥饿罚之;色.欲,戒之在色,火焰罚之。”(注38)
“这是但丁在《喜剧》之中纪录的他在炼狱的见闻。”海涅用意大利语背出一段长诗,经过了一段事情的学习,元庆已经能够听懂大致的意识。
“所以,七宗原罪分别是色.欲、暴食、贪婪、懒惰、暴怒、嫉妒以及傲慢。”海涅切换成拉丁语,每说一个单词,他都会配上相应的英语翻译。
元庆听到两个熟悉的发音,是拉丁语暴怒和嫉妒,也是朱迪犯下的两则罪。
“其中色.欲最轻,傲慢最重。”海涅补充一句,“卡塞尔一族的直系血裔,拥有利用原罪,以及驱逐原罪的力量。”
“七宗原蕴含的力量多被用来取悦地狱的恶魔,而除去这七种人性暗面,恐惧、麻木、冷漠也是深受恶魔喜爱的事物。”
海涅翻开掌心,两颗冰冷的石头出现他的掌心。
原罪贪婪,原罪暴食。
海涅眯起眼睛。这是金从那个银发米切尔身上抽离而出的原罪。
他不动神色地收起两颗原罪石,抬头看向元庆:“记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38:“傲慢,戒之在骄,负重罚之;嫉妒,戒之在妒,缝眼罚之;暴怒,戒之在怒,黑烟罚之;懒惰,戒之在惰,奔跑罚之;贪婪,戒之在贪,伏卧罚之;暴食,戒之在馐,饥饿罚之;色.欲,戒之在色,火焰罚之。”引用自《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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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有发现吗?上一章的结尾其实有一个隐藏的小糖粒。阿庆对海涅的称呼,从“您”换成了“你”。
我的糖发的太隐晦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