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涅的血液沾染在他的手掌时,伊恩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
从那血液之中,他感受到一种无法抵抗的,高位血族的威压。
“我会站在这里让你杀吗?”眼前的人拧住他那一只手,硬生生地将它从伊恩的手臂上撕下,“你觉得可能吗?”
“哦,不对。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可你没有把握住。”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海涅的声音。
没有清冷,也没有淡然,那是轻佻的,上扬的尾调。
“我等的人已经来了。”
黑雾重新组合,出现在了伊恩的身后。
“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他笑着说话的语调十分悦耳,完全不像他凌厉的动作。
此刻,“海涅”的眼睛已经变成恢复了完全的血红,他笑着,獠牙从唇下探出。
“你说,一位子爵的血液,能不能弥补这些年他节食带给我的伤害呢?”金根本不等伊恩回答,他也没打算得到他的回答。
随意的将撕下的手臂丢弃在地上,金噙着一抹笑容,咬上了伊恩的脖颈。
獠牙刺入颈动脉,中空的牙齿开始不断吸附着周围的鲜血。
伊恩想要反抗,却被金又一次洞穿胸膛,握住了心脏。
他也没有立即捏碎那颗早已经停止的心脏。
伊恩更加惊恐,他隐约猜测,这可不是什么手下留情,卡塞尔只是单纯的想吸干他的鲜血。
体内的血液像是受到召唤一样,通过刺入动脉的牙齿涌入金的身体,嗅到熟悉的气味时,享受猎物的金松开了对伊恩的钳制。
失血过多的伊恩跌在地上,修复的速度也远没有巅峰时迅速。
元庆进入庭院,就看到倒在地上的伊恩和他身边的那道身影,与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画面不一样的是,看起来更加不堪的不是长亲,而是地上那个失去了双臂,胸口留在一个大窟窿的伊恩·米切尔。
金用手背擦去唇角残留的血液,他缓缓地转过身,用不太熟悉的鲜卑语喊出一个名字。
“阿庆。”
元庆怔了一下,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呼唤她姓名的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是每一天晚上,她从那具棺材起来时候都会听到的声音,只是每一次都恰巧被她忽视,被她忘记了。
“怎么?”金看着站在原地的元庆,眼角的笑容更加柔和,与猎杀伊恩时,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忘记我了吗?”
——海涅只是个卑贱的小偷。
“海涅只是个卑贱的小偷。”元庆嘴唇蠕动。
——我才是你的长亲。
“我才是你的长亲。”
——阿庆,你看这多漂亮啊。
——如果是白昼,会不会更加美丽啊?
——阿庆,与我共享这永生的,快乐。
——好。
“金。”元庆近乎虚脱的念出这个名字。
海涅这么会在危险的时候向她求助,只有那个,那个坏心思的家伙,才会故意装作身陷危险,再向她求救。
“嗯。”金绽放出笑容,尖锐的獠牙已经变为尖尖的虎牙,乖巧的藏在殷红的嘴唇下。
“真乖。”金闪身向前,从一片黑雾之中走出,将元庆拥入怀抱,“虽然晚了一些,但好在没有其他的变故。”
他的鲜卑语发音很奇怪,但比起汉语,这是元庆更加熟悉的语言,也更加的亲切。
元庆仍由金抱着她。
“怎么不说话?”金故意在元庆的后颈吹一口气,元庆缩了缩脖子,但没有太大的反应。
金皱起眉头:“阿庆?”
“发生了什么?”元庆抬起头,木然地看着金,“我记得沙漠,记得戈壁,记得一个梦境,记得棺材,还有什么?”
元庆推开金:“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金唇角含着笑意,“那你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体会永生的快乐,你答应了我。”
“初拥失败了,我死了。”元庆抬起头,“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金的表情空了一瞬,左顾右盼的看起四周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阴影帷幕外的管家莫尔身上。
拥有他的力量的元庆可以直接走入阴影帷幕,但体内流淌着伊丽莎白·卡塞尔血液的莫尔·格兰特不行,他的“长亲”死去了,无法支撑他继续使用高阶血族的能力。
“阿庆,你看老莫尔,他一个人站在外面多可怜啊。”金转移话题,“我们出去,怎么样?”
元庆无视了金的话。
她昂起头,对上那含着笑的红色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金还是笑着左顾右盼,这一次他问元庆:“你看,我们要不要杀死那个——嗳?”
“他跑了,阿庆。”
伊恩趁着金废话的时间,付出一些代价,逃离了爱德蒙庄园。
他逃离,阴影帷幕自然失去了它的作用,渐渐消散了。
莫尔的手颤抖起来,从未有一瞬,这位管家显得如此苍老,他慢步而来,每一步都在颤抖。
“少主人。”面对金,他的称呼有所改变。
“嗯,莫尔。”金绽放出笑容,“好久不见了。”
“是的,整整八百零五年,您已经有八百零五年没出现了。”
元庆皱起眉头,这个数字,也是她沉睡的时间,那个依稀的梦境之中,似乎也提到过,她的沉睡与金脱离不了联系。
她抬手捂住心脏,扑通扑通,这样的跳动那样鲜活有力。梦境里的金说,这就是她与普通血族最大的不同,她有一颗属于人类的鲜活的跳动的心脏。
“是的。”金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我沉睡了太久,有一些老东西已经等的迫不及待了。”
“也对,他们活得够久了,如果不能有所突破,谁能保证自己还能活到见证下一个‘王’的诞生?”
莫尔没有说话,元庆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可能记起的事情就那么几个残破的画面。
“阿庆。”金看向她,“不要继续回想了,有些东西,该出现的它们自然就出现了。”
金转过身:“强行违背规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偶尔顺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虽然这句话接着上句,但显然不是说给元庆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海涅为什么不明白呢?”金想不通,也不在去想,他红色的血瞳看向角落里变异的朱迪。
她已经完成了变异,重新站了起来,一只手中仍然捏着那个破烂的只剩下一条腿的玩偶。
“还留给我一个麻烦。”
伊恩捏碎了那两个用特殊方式从朱迪身体里抽离的原罪,等同于将其放回朱迪的身体。
吸血鬼是属于黑暗的生物,但可悲的是,它们不是完全归属于黑暗的生物,而是一种夹杂在夹缝之中的存在,拥有人的外表,却没有融入人的能力。
而完全归属黑暗的,是地狱的恶魔,是炼狱的带罪之人。
“她堕向完全的黑暗了。”金摇了摇头。
现在的朱迪,已经失去了属于人的形态。
嫉妒与暴怒,改变了她原本的身体,小女孩额上长出了山羊角,身后张开光秃秃的肉翼。她原本不该变成这种模样,只是因为特殊的手段放大的罪恶一面。
朱迪原本有活的机会,海涅完全有能力终止这种变化。
可她没有等来海涅,眼前这个是与海涅共用一具身体的金。
“父亲?”朱迪歪着头,茫然地看向金。
“可惜了,我不是你的父亲。”金摇摇头,惋惜道,“你可真是不走运。居然就这样堕落了。原罪嫉妒与暴怒?是因为我的阿庆吗?”
“那我可不能留你了。”
元庆突然想起舒芙蕾太太曾说过,海涅曾处理过很多血裔失控的事情。
“金。”她尝试着向金提出请求,“别杀她。”
“哦?”金显得有些惊讶,“阿庆,为什么呢?她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嫉妒你,这不是罪有应得吗?”
他的话让元庆感到别扭,虽然知道金没有其他的意思,但这样的语气与问题,让元庆很不舒服。
朱迪变成这样,是因为她吗?
她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能说因为她?
“不是父亲?”变异的小血族消化着那句话,她看着金的样子,“可你明明就是父亲啊。”
她的视线越过金,落在了背后的元庆身上,然后用因为原罪暴怒影响后不太灵光的脑子将事情串联起来。
嫉妒也从中作梗。
“因为你喜欢那个女人,所以不愿意当我的父亲了吗?”朱迪问金。
“因为错误的推理得出了错误的答案啊。暴怒让人愚蠢,嫉妒让人发狂,这倒是符合原罪的特点。”金若有所思分析着,“不过,我要纠正你一点。”
“喜欢阿庆的是我,你的父亲是海涅。一定要记清楚。”他一本正经的与朱迪对话。
怒火奴役了朱迪的思绪,她已经听不懂金的话语,肉骨质感的双翼抖动,她向着金冲刺而来,却在即将靠近金的地方转向,向着元庆冲去。
黑雾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金直接出现在朱迪的身后,扼住她的脖颈,一把撕去朱迪的一边变异的翅膀。
“啊——”小女孩口中爆发出尖锐而惨厉的尖叫。
“阿庆。”金浑然不顾满身的血水。
元庆直勾勾看着眼前的一切,满眼都是震撼,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场面。
“你答应我一个要求。”金依旧保持着笑容,“答应我,我就不杀她。”
“什,什么?”
“陪我跳一支舞。”金道,“就像你陪海涅的一样。”
他仍然在笑,可却这样,森然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