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未明,天?上下了?一场小?雨,初时又细又疏,雨滴慢慢变密,从?在屋檐坠落时,拖出一根根透明的线,滴滴答答地作响。
一支车队穿过了?西?坂城的大街,车辘的碾碾声细密又潮湿,远远地惊起了?几声犬吠。
这?种下雨天?,其实是很适合补眠的。
马车内垫着软软的坐垫,竹帘子外罩了?一层纱窗,峥河盘腿坐在窗边,低头?认真地擦拭自己的剑身。
天?没亮就起床,宁婧囫囵吞枣地吃了?两个包子,听着雨声,正有些犯困。身旁一个精雕玉镯的小?童,立刻殷勤道:“陆师姐,您渴不渴?我给您倒茶。”
宁婧揉了?揉眉心:“不用了?。”
这?个小?孩是二门新收的弟子,而且,是被金光宗亲自挑中、来自于颇有名望的修仙世?的小?孩。
由于第一波弟子的惨败,这?一趟的出行,金光宗不再精简队伍,反倒像头?脱缰的野马,朝着反方向组建队伍,除了?战斗人员,还配备了?好几个后勤,这?小?童就是其中之一,是专门服侍宁婧的。
噫,这?种还没走出新手村的菜鸟,根本没有必要把他编进打boss的队伍啊。
小?童毫不气馁,又软声道:“那陆师姐您坐马车腿酸吗?弟子给您捶捶吧。”
听了?这?话,坐在对面的峥河便抬起了?头?,微微眯了?眯眼?睛。
宁婧浑然不觉,轻轻揉了?揉小?童的发髻,笑道:“才出发了?不到一个时辰,即使是腿酸,也?没有那么快呀。”
小?童懵懵地哦了?一声。
宁婧之所以去揉这?孩子的头?,完全是觉得这?小?孩像条小?狗,顺手而已。殊不知目睹了?全程的峥河,心口却像堵了?一口气,有些牙痒痒的。
陆师姐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啊……也?是,从?当?初她把自己从?凝思堂带走,又悉心教导了?接近八年,就可见一斑了?。
可现在是怎的了??对那个小?孩子这?么温柔干什?么?是看到他长大了?,就开始物色下一个小?孩养了?吗?
还有,这?小?孩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就斟茶倒水,还捶腿枕膝……才和?陆师姐见了?第一面,这?种事儿,也?是能?提的吗?
系统:“叮!人品值下降了?,实时总值:10点。”
宁婧:“……”
这?时候,小?童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努了?努嘴,说:“陆师姐,您困乏吗?枕头?都收在车下了?,若您累了?,可以枕在弟子这?儿休息。”
宁婧:“是有点儿困,只是——”
系统:“叮!人品值下降了?,实时总值:0点。”
被这?个许久不见的零吓到了?,像被狠狠拍了?一下后背,宁婧飞快地吐出了?后半句话:“枕你的大腿,就免了?。”
系统:“叮!人品值提高?了?,实时总值:20点。”
宁婧:“……”
她纳闷地窥视了?峥河一眼?。那张俊逸清秀的脸,由始至终都十分淡然。若是没有系统提示,她根本看不出来,峥河的爽点起伏惊人,在短短的几分钟,就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
到底是什?么在反复地戳他的痛点和?爽点,宁婧还不清楚,但十有八九是跟这?小?童有关的。未免再刺激峥河的爽点,还是赶紧把刺激源送走较好。
小?童还想再坚持几句,峥河实在忍不住,握着剑柄的手发紧,“刺——”地一声,薄锐的长剑入鞘,剑刃反射过一道冰冷的银光。
小?童被吓了?一跳,峥河不轻不重地放下了?长剑,翘着手臂靠在了?马车内壁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人对目光是很敏感?的,峥河没有盯着谁看,可小?童就是觉得,峥河在看他。用不带感?情的眼?眸,冷冷地看着他。
这?时,车队行进到了?一座没有护栏的桥前。桥面积了?泥水,比较湿滑,需要下车清理?。车队因?此停下了?。宁婧适时地让小?童转去另一架车中,让他随意看看书。小?童乖巧地行了?个礼,就屁颠颠地跑走了?。
空气终于安静了?下来。
系统:“叮!人品值上升了?,实时总值:50点。”
宁婧虚脱道:“唉呀妈呀,差点儿玩完。”峥河这?小?子也?太能?作了?,动辄就不爽,把她的小?童工都赶跑了?。
系统:“……”
从?小?童离开那一刻开始,峥河的样子和?刚才无出一二,可感?觉雅致的眉梢也?柔和?放松了?下来。
宁婧刚揉了?揉脖子,便听峥河笑问?道:“陆师姐,您喝茶吗?我给您倒。”
宁婧瞥了?他一眼?,哼哼道:“来一杯吧。”
峥河立刻应道:“好。”
系统:“叮!人品值上升了?,实时总值:52点。”
宁婧:“……”确认无误了?,这?小?子是个M,越被使唤越高?兴。
青瓷茶壶被握在一双修长的手里,手背肌肤宛如皓皓白玉,一滴不漏地倒了?一杯茶。峥河又说:“那陆师姐腿酸吗?困乏吗?”
“枕膝就免了?。”宁婧伸出了?腿,指使道:“捶腿可以考虑。”
峥河立刻放下了?茶壶,小?媳妇一样,认真地为宁婧捶腿,力道适中。
系统:“……”辣眼?睛。
宁婧闭目养神。可还别说,她本来就有些犯困。在马车此类摇晃的空间里,加剧了?困顿的程度。不知什?么时候,她真的睡着了?。
悠悠转醒时,她已经侧躺了?下来,身上盖着一件衣裳,左耳朝下,枕着峥河的腿。隔着胜雪的白衣,少年身体蓬勃年轻的热力烘得她脸颊也?暖暖的,有些硬,但高?度很适中。
宁婧微微地转了?转眼?珠,用余光看峥河。视线阻隔,他似乎不知道她已经醒了?。
他右腿放平,左腿慵懒地竖起,左手肘搭在了?左膝上,捧着一本书在看,露在书页下方的手背,浮在表面的血络隐带苍蓝,像是冷冷的、妖冶的笔触。
天?色已大亮。从?马车的竹窗缝隙漏进的、即将要洒在她眼?皮上的阳光,都被峥河悬在半空中的右手挡住了?。那一小?块阴影,始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眼?上,让她能?睡个好觉。
普通人把手这?么悬在半空中,一两分钟就会发酸,练武之人则不同,能?与天?地间的气融为一体,举多久都不会酸。
已经醒了?,可这?么躺着很舒服,宁婧不想动,便又闭上了?眼?睛,问?道:“系统,现在故事完成度多少了??”
系统:“75%了?。干完这?一票,就……”
宁婧真是怕了?这?个磨人的统了?,立刻打断道:“你不要给我立Flag。”
系统被吼得浑身的数据都打了?个颤。
宁婧:“话说,这?一趟,咱们压箱底多年的陈年老筋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系统:“……”
最终boss的坐标,位于与麟趾山相距甚远的云浮谷。那里,历来都是卞州与宜州相连的要塞。
宜州偏西?,地势高?于偏东的卞州。卞州商贸业发达,宜州则物产丰富,从?数百年前开始,两者的经贸往来便很密切。只是,彼此之间山脉隔绝,各大商队都会通过山脉间的一处狭窄的裂口进入彼此的地界。
那片裂口,其实也?是一座森林,因?为常年有云雾飘荡,迷惑人眼?,而被称作云浮谷。说也?有趣,云浮谷的地势,其实不是完全平坦的,也?有需要辛苦地把货物推上坡、拉下坡的时候。只是,相比其它?的需要翻越一整座大山的路线,云浮谷的好走程度,就和?平地差不多,故而成为了?往返两地的人们的首选路线。
几百年间,走的人多了?,荒无人烟的山林,逐渐被踏出了?一条约定俗成的路线。不仅是货商,连一些普通百姓,现在也?会走那条路上山砍柴。
原本是相安无事的,可是,就在半个月前,一支从?卞州出发的颇具规模的商队,在云浮谷失踪了?。
这?是什?么概念?一支商队,好说歹说也?有三四十人,都是青壮年男性。连同马匹、拉车、驮着的货物……除非他们长了?翅膀,能?凭空消失,否则,怎么也?不可能?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一样,就这?么没影儿了?。
商行报了?官后,官府进行了?大规模的搜山。在山林中,找到了?商队晚上休息时驻扎的地方。价值千金的货物,都还完好无缺地放在了?原地。马匹大概是被惊跑了?几只,其余的十多只,缰绳的另一端,还好好地系在了?树上。脚下的土地,遍布凌乱的马蹄印子和?人的脚印。
依照这?情形推断,那些人大概是遇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被迫抛弃了?马匹,惊慌地冲进了?山林里。
这?次的官府中,总算有了?能?人,断言能?把几十个汉子吓得马匹也?不解,就这?么撒脚丫跑掉的,绝非普通的匪盗。
试想下,若真的是匪盗,在场那么多的练家子,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们了?,谁会这?么不长眼?跑来打劫他们?
落了?案,还未查出真相前,卞州官府又陆续接到了?好几桩的报官。这?一次来的人都是平民百姓。据他们所说,原来这?半年时间里,卞州陆陆续续有了?不少在云浮谷内失踪的人。和?那支商队一样,他们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仿佛被浓雾吞食了?。
单独一次还没什?么,可结合了?这?次的商队,卞州官府意识到了?云浮谷内潜藏的东西?,绝非善类,甚至很可能?不是人类,便向金光宗递上了?拜帖,请求他们前来查看。
好吧,金光宗的第一波战斗人员首战团灭,也?足以证明这?次的妖怪有多么难对付了?。[蜡烛]
晚间,一行人抵达了?蔺州境内,距离西?坂城最远的一个驿站,今晚就在这?住店。
雨势加大,前路堵塞难行,驿站里坐满了?人,有商队、农户、还有流氓。金光宗的弟子长贯而入,这?阵势引起了?所有的的注意。不论男女,个个形容挺拔,气度不凡,往下一扫,腰间都佩着长剑,一看就不好惹。所以,驿站的人也?就远远看着,低声议论而已,没人敢上去攀谈。
等大部分人都走进去了?,最后才是宁婧两人。轻轻抖掉了?衣袖上的弹溅的雨点,宁婧抬头?,察觉到了?众人的聚焦点,都落在了?她身后的峥河身上。
峥河浑然不觉,朝外合上了?油纸伞。昏暗的烛火勾勒出他绝致的轮廓,眼?尾泛着点点浩泽的水光。即便身处泥水飞溅的环境,雪白的衣襟也?纤尘不染。在一众NPC里,他的光环,确实无人能?抵挡。
驿站是仅供人休息的公共空间,若要打尖住宿,就要去旁边的客栈。
宁婧招来了?峥河,道:“我们是卞州和?宜州的外来客,始终对当?地不太熟悉。而我刚才看到驿站里停驻着两支商队,商徽我没看清,你去攀谈一下,如果是宜州和?卞州那边的商行,或者曾经路经卞州,尽量探听一些消息。”
峥河沉稳地点点头?,说:“商徽我注意到了?,均是莲花,十有八九都是卞商。”
“你怎么知道?”
“刚才在马车上看了?书。”峥河浅浅一笑:“卞州泾河一带盛产香料,以白莲起家,是最先发展起来的卞商,他们的商徽就是莲花。后来,众人纷纷效仿,以不同形态的莲花做商徽。”
宁婧赞许地点点头?,拍拍峥河的手臂,道:“行,你去吧,注意不要说太多我们的事。”
“我知道。”
下雨天?,客房供不应求,连房间也?不太够,需要两三个人住一间。女弟子恰好是单数,宁婧作为这?里资历最深的,可以独享一个单间。男弟子人数更多,就没那么幸运了?,大多数都是三人一间,峥河也?免不了?。
后半夜,狂风急雨,宁婧赤脚踩在了?地板上,关上了?被吹得撞得砰砰响的木窗。
靠近床头?的位置,放着她的包袱。宁婧坐到床上,掀起了?盖着烛火的纱笼,帐内光线顿时大亮。解开了?包袱,贴身衣物之中,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的盒子。
旋开盒盖,里面盛着一抔漆黑的粉末,稍微晃一晃,暗光盈盈,却没有味道。
费了?大力找回鸠刎的筋,在烈火煅烧中,挛缩成了?小?臂的长度,臭味也?消失殆尽。那会儿,宁婧就质疑过这?长度怎么可能?做得了?鞭子、弓弦之类的武器,经过系统解释,才知道那种传世?的武器,需要用上好几根鸠刎的筋,所以,每一件成品,都分外难得。
宁婧还以为这?是峥河对战大boss时反败为胜的武器,但系统这?么说了?,这?根筋就肯定不是武器用途的。直到出发前半个月,峥河出外的时间里,系统才告诉了?她用途。
这?一次的妖怪,擅于以幻术制造幻境,诱使人们看到自己最爱或最怕的东西?。
曾经做过亏心事的人,将看到最让他们惶恐的情景。没有干过特别的坏事的人,则能?看到最渴望得到的事物。
被幻想诱使着,他们会不受控制地深入妖怪的巢穴,直到被吞进腹中的前夕,才会清醒,在无尽的痛苦、或是美梦破灭后的绝望中死去。
平心而论,不是菜刀流的,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布下幻境、让猎物乖乖送到自己嘴边的能?力——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无欲无求,无人能?幸免。
原剧情中的峥河,就是着了?这?个道,如无意外,他死在这?一关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只要能?通过这?一关卡,往后的数十年直到沈若帆出现,都没有任何能?威胁峥河的东西?了?。
原先这?段剧情就充满了?凶险的不确定性。更不用说,早该跟随着第一波团灭的弟子领便当?的陆轻雪,这?辈子非但没嗝屁,还跟在了?他身边,那变数就更大了?。
故而,让峥河平安地度过这?一关,就是宁婧的最后一个剧情任务。
鸠刎的筋磨成粉末能?制毒,没事儿吃进肚子里,会克制人的内力运行。可在关键时刻,它?却能?逆转功效,成为克毒的助力。
幻术混杂在迷雾中入心,即使捂住口鼻,也?难免会吸入一些。入体后,它?会顺着体内的气运行,遍布全身,和?渗入血液差不读。鸠刎的筋的毒素,恰好减慢了?气的运行,无形中,成为了?抵御幻境的最大金手指。
磨成粉末后,无色无味,在进入幻境前,需要连续服用半个月。
这?段时间,宁婧一直悄悄在峥河的食水中洒下粉末。数数剩余的,刚好能?在接下来的路途中用完。
翌日清晨,云销雨霁。昨日滞留在此的商队已经离去了?,驿站空了?很多。
金光宗弟子打点行装时,宁婧望着堂口出神,峥河走过来,说:“陆师姐,我打听过了?。因?为云浮谷出了?事,宜州与卞州的商行人心惶惶,短时间内,都不会走那条道了?。”
和?系统提供的信息也?差不多,这?么说来,云浮谷的boss,已经很久没吃饭了?。宁婧无端端有几分悲凉:“唉,我们这?次可真是鲜肉入饿虎口喽。”
系统:“……”
峥河没听清,疑惑道:“什?么?”
宁婧回过神来,低头?开始沏茶,道:“我是说,那些人没反问?你什?么吗?”
“蔺州境内多武学门派,我稍加糊弄,他们就没追问?了?。”峥河道:“反倒,他们问?了?我不少蔺州商行的情况,看来是想为了?改到这?边经商,来探路的。”
以身体挡住视线,宁婧垂眸,不着痕迹地反了?反手,把袖中的粉末,倒入了?其中一杯热茶中,才转身,把它?递给了?峥河:“润润嗓子,该上路了?。”
峥河不疑有他,高?兴地接了?过来,仰头?喝了?下去。宁婧佯装喝另一杯茶,隔着茶面的雾霭打量他,暗暗吁了?一口气。
别看峥河现在还是朵纯良的小?白花,其终极本性有多记仇、有多小?肚鸡肠,没人比通读了?剧情的宁婧更清楚了?。
噫!当?着他面下药,简直作死。[蜡烛]
宁婧:“我现在只希望他别在路途中发现。不然,他要是以为我下药毒他,那就死定了?。”
系统:“那画面太美我很想看。”
宁婧:“……”这?个垃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骄骄骄骄阳的地雷,感谢18338474的手榴弹!!!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