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秋：“……”
唐之秋平静地把手揣进口袋，“腿短，抱歉。”
男人常年浸着冷意的眼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我走慢一点。”他道。
唐之秋：“……”
有的人醉酒，有的人醉低温，沈西陆这烧挺严重的。
工作人员不懂中文，自然不知道两人简短对话背后的争锋，依然尽职尽责地介绍。
这里不允许录像，但工作人员同意唐之秋录音。她便不再开口，专心听沈西陆与工作人员交谈。
*
从种子库出来之后，已经接近晚饭的饭点。
一脱离学术问题，沈西陆便显得沉默内敛，倒是唐之秋与工作人员聊得很开心。
工作人员送二人到门口，并热情地表示欢迎他们再来朗伊尔城旅游。
唐之秋笑着与工作人员招招手，沈西陆站在车门旁边，平静地等唐之秋过来。
尽管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唐之秋还是读到了一丝幽怨。
她将碎发别在耳后，问他：“沈先生之后有什么安排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自己坐车回酒店。”
“我去大学中心，”沈西陆道，“先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唐之秋也没强制要求。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就是有点显得自己在欺负病人。
许是见她表情奇怪，沈西陆忽然说：“我烧退了。”
唐之秋：“。”
她差点把“与我何干”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沈西陆就跟没看懂似的，语气依然轻描淡写，“有一年去雨林考察，被有毒的昆虫蛰了，高热加上头晕反胃，撑了几天，做完课题才回来的。”
“所以，死不了，不用担心。”
这算是两人重逢以来，对话字数最多的一次。
唐之秋心里有些酸。
一方面是通过他描述的事情联想到他的其他工作，感到心疼；另一方面，是恨自己又心软，态度一点都不强硬。
她没什么表情：“我只担心你车开一半晕倒，因为我也在车里。”
沈西陆几不可见地笑了笑，道：“把唐小姐平安送回酒店是我的责任，我很敬业。”
唐之秋：“……”
心里的天平晃啊晃，晃啊晃，终于往沈西陆那边倾斜，然后猛地变大，把沈西陆砸死了。
如果是现实该多好。
唐之秋心里波动大，推车门的时候没注意，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坐了副驾驶。
明明暗自决定以后只坐后排的！
瞥见沈西陆也只是一脸淡然地开车，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意思，唐之秋决定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在沈西陆面前，不可以认输。
气氛安静下来之后，她揉了揉太阳穴，眼里有倦意。
车里放了一首温柔低缓的英文歌。
窗外飘着细雪，红红绿绿的小木屋亮着暖黄的灯光，点亮了归途。
沈西陆接了一个电话。
他没戴耳机，直接开了免提。车里狭窄静谧，肖琼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小沈，四个小时了，你那边相处得怎么样？”
唐之秋：“？”
他这一副磕cp的语气是什么鬼？
沈西陆神色平静：“我先送唐小姐回酒店，再去大学中心。”
肖琼无知无觉，“回什么酒店啊，喊唐妹妹来这边吃呗，食堂还挺不错的，有中国菜！小沈，把握机会啊！”
唐之秋：“……”
注意一下。
另外一位当事人似乎不觉得尴尬，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他看过来。
但凡他表现出一点想要她过去的倾向，唐之秋心一软，估计就同意了。
然而他依然是那副无欲无求的表情，她看了就来气。
她微笑着拒绝：“不了，我要剪视频，不想去餐厅吃饭，晚点我会叫人送餐。”
这时候，肖琼才意识到唐之秋也在听电话。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语气收敛不少，“好好好，那你去忙吧，我挂了，小沈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啊。”
随后就是一阵忙音。
沈西陆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唐之秋还在回想刚才肖琼说的话。
什么“相处得怎么样”，什么“把握机会”，肖琼是知道她和沈西陆之间的事，还是单纯想撮合他们？
这也太尴尬了。
啊啊啊。
受不了。
车里的曲子又换了一首。
轻柔的吉他声，节奏感稍微强了些，曲调依然是低缓的，唐之秋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仔细听了听歌词。
“I\\\'mreagoutandIjust\\\'ttellyouwhy（我努力伸出手，但我不能告诉你原因）
I\\\'mcaughtupinyou（因为我已深陷于你）
……”
唐之秋更沉默了。
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从这个美丽的世界上消失。
*
从种子库到酒店，车程大约半个小时，却好似有一个世纪这么漫长。
难熬的旅程终于结束，唐之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来，和沈西陆道了声谢，拎着包匆匆上楼，几乎是落荒而逃。
沈西陆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转身离开。
抵达大学中心已经近七点。
地理组那几个人都在，肖琼跟他打招呼，“小沈，你怎么才来？我们都快吃完了。”
想起电话里的尴尬场面，肖琼这会儿可不敢乱说话了，生怕他又在打电话。
沈西陆嗯了声，只是道：“开得比较慢。”
“不舒服就不要逞强，”洪教授安慰道，“我们还有两天就要动身了，需要再延迟几天吗？”
“不用，”沈西陆摇摇头，“已经退烧了，不需要为我改变行程。”
陈主编与洪教授这两个辈分最高的老师还是不太放心，又嘘寒问暖了几句，确定他好的差不多了之后才肯点头。
等沈西陆坐下，陈主编问：“今天跟小唐那孩子相处得怎么样？她性格挺好的，我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那会儿跟唐之秋聊完，他才想起来下午还得回去开个会，可能没法陪唐之秋一块。沈西陆便主动提出去接唐之秋，又拜托肖琼如果真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
陈主编还很感慨，小沈这个人真是体贴又懂事。
就是有一点不好，到现在还单身，真让人操碎了心。
他在大学任教那会儿，由于长相出众，追沈西陆的人不在少数。但凡有沈西陆在，教室总是人满为患的，老师们总在办公室里打趣说沾了沈西陆的光。
之后当了教授，那更是不得了，沈西陆教的选修课那是回回爆满，据说还有人把选修课名额放到网上去卖，还是拍卖的那种。
学校因为这件事特意把沈西陆叫过去批评教育，这才肃清了那股风气。
结果呢，这么多年过来，沈西陆受欢迎不假，孤身一人也是真的，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搞研究的人都把研究对象当作自己的另一半，沈西陆不会真守着学术论文孤独终老吧？
直到唐之秋出现。
过来人的直觉告诉陈主编，这小姑娘对沈西陆来说，是不一样的。
故而，他也有意把相处的机会让给沈西陆与唐之秋。
沈西陆道：“相处很愉快。”
他的话向来不多，办事也是简洁明了，效率却很高，从学生时代便一直如此。
正是因为知道沈西陆的夸奖有多么吝啬，这个“很”字，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陈主编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
肖琼在和陈浩南聊天。
即将分别，两个颇有共同话题的人感到不舍，一块聊了很久，摄影师余大哥也加入了话题。
过了一会儿，陈浩南忽然拉开了他那个黑色帆布包的拉链，笑容有些腼腆：“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些朗伊尔城的周边纪念品……作为告别礼物，送给各位老师。”
都是小礼物，摆件挂饰什么的，包装得很精致，看出来这个大男孩的细致与用心。
陈主编和洪教授赞不绝口。
“小陈真是个细心的孩子，祝你在学术道路上早日取得成功。”
“反正也加了联系方式，往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啊！”
“哈哈哈说不定是我们麻烦小陈呢，下次再来挪威，肯定得找你，小陈别嫌弃我们两个烦人啊。”
陈浩南红着脸笑笑：“不麻烦，能和老师们合作是我的荣幸。”
他还为唐之秋单独准备了一份伴手礼。
然而他有些犯难，唐之秋今晚没来，他也没法把礼物带到酒店，只能拜托其他人回去带给她。
这倒也不麻烦。
其他人与她住在一个酒店，打个电话叫她一声就行。
肖琼率先道：“我知道唐妹妹住哪，她告诉过我房间号。等等我给她发个消息啊……”
沈西陆：“我来吧。”
在几人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沈西陆平静地接过了那个礼物盒。
他垂着眼，低头发消息。
在他身后，肖琼拍了拍陈浩南的肩膀，感叹道，“命运啊。”
有人借花献佛玩的挺溜。
陈浩南抿抿唇，没说话。
他注视着男人清隽的背影。
屏幕折射出微弱的光，男人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轻微地勾了一下。
似是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