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下的雪柔软细腻，仿佛要将人整个向下拽去。
唐之秋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她的双腿被钳制，双手被桎梏，便连口腔里最后一寸呼吸也被掠夺殆尽。
刺激着她神经的，不知是酒的燥意，天的寒意，还是唇的热意。
她在冷冽的薄荷与柠檬气息里几乎迷失了方向。
男人的动作霸道强硬，吻落下来时却细腻温柔，仿佛徐徐飘落的细雪。
他认真地描摹着她的唇形，用温热的舌尖轻轻舔.舐，吐出的气息热烈，嗓音是浸了酒般的沙哑：“啾啾……”
一声低低的轻唤，令唐之秋如梦初醒。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别开脸躲过他进一步落下的吻，然后抬起手，狠狠地甩了过去。
“啪”！
巴掌声清脆而突兀。
男人失了神，怔怔地注视着她，湿漉漉的眸子染了红潮，仿佛被抛弃的幼犬。
唐之秋从桎梏中挣脱，连连后退几步，与沈西陆拉开一小段距离。
她就这么看着他。
雪在一直下。
微弱的光芒下，她的语气似这冰雪般无情：“沈西陆，你要脸吗？”
她转身就走，复又回头，蹲下来把地上散落的器材收好，一并抱在怀里带走。
手电筒一关，唯一一点光芒也消失了。
背后的视线炙热滚烫。
唐之秋几乎可以想象出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模样。
她向前走，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些过往的画面，和沈西陆曾说过的话。
“不是真心，逗你玩罢了。”
“我只想看看大小姐陷入泥沼的样子。”
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她没有回头。
*
唐之秋推开了小木屋的门，用力之大，把屋里三人吓了一跳。
肖琼战战兢兢地说道：“唐、唐妹妹啊，是火锅不好吃还是酒不够喝？没、没必要发这么大火吧？”
唐之秋放下帽子，脸上是可见的低落：“极光没了。”
肖琼顿时松了口气，安慰道：“哎呀，多大点事呢！一会儿进入极夜了，极光天天有，还愁拍不到？你又不是第一次拍极光了，差那点素材不成？谁说来北极圈一定得拍极光的？”
唐之秋道：“可我的镜头在雪里工作了好久。好贵，我心疼。”
肖琼：“……”
大小姐，您也会心疼钱呢？
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肖琼哪里敢说重话，就随口胡诌：“我前两年看过一个视频，两个美食up主合拍的，在摩尔曼斯克，极光底下吃火锅。”
“他们更会玩，直接在雪地里刨个坑，拿雪水煮火锅，煮了五六个小时，人都快饿晕了，暴风雪太大，火锅差点没吃到，极光也没看成。”
他总结：“所以一定是火锅的错，火锅克极光，你下次拍极光的时候别吃火锅就行。”
反正请吃火锅的人又不是他，他就随便骂了。
说起来，请吃火锅的那个人去哪了？
唐之秋：“……”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浩南也低声安慰道，“唐小姐，极光其实一直存在，只是被遮住了，我们肉眼看不见而已。”
唐之秋轻轻点头。
道理她都懂，极光也不是第一次拍，她哪里是因为极光难过呢？
看极光，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啊。
可惜她手里拿的是虐恋情深剧本，注定不配拥有这份浪漫。
唐之秋去洗漱，然后进了另外一间房间，钻进了暖暖的被窝，把自己紧紧裹住。
客厅里，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肖琼：“她心情好差，要不明天咱们再来一次？”
余大哥：“我觉得她不是因为极光心情差。”
陈浩南：“沈哥还没回来吗？”
“吱呀”一声，小木屋的门再度被推开。
男人进门，带了一身的霜雪气。
他的目光沉沉，眼里哪有半分醉意，只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肖琼最先反应过来：“哎呀小沈，你可算回来了，大晚上你又不穿外套跑外面吹风干嘛？回头感冒发烧了我们都得被送去隔离呢！”
沈西陆：“……”
余大哥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红印，心里也暗暗惊讶。
这是怎么了，磕了碰了还是被打了？他俩消失的这半个小时到底经历了什么？
余大哥与沈西陆合作的次数不算少，倒也知晓他性格，冰山一样的人，平时不苟言笑，给一个眼神都嫌多。看似谦和有礼，内心比谁都要冷漠疏离。
现在这个样子，可真是不多见。
余大哥：“小沈，你脸怎么了？”
两人闻言看过去，都发现了沈西陆半边脸的轻微浮肿。
即使如此，也不影响整体的美观，脸部的线条依然流畅漂亮。
沈西陆没说话，取了眼镜戴上，又恢复成了那个淡漠清冷的沈教授。
他问：“唐小姐呢？”
陈浩南解释道：“唐小姐已经进房间休息了。”
沈西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不明所以的陈浩南：“？？？”
肖琼与余大哥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陈浩南忧心忡忡：“唐小姐和沈哥这是……”
吵架了？他们不熟吧？
肖琼勾着他的肩膀，把他往房间里推，“小陈啊，他俩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吃瓜就好，别问了别问了。”
陈浩南：“……哦。”
嘴上说着别问，可他觉得肖琼脸上分明写满了兴奋。
*
唐之秋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
小木屋安静温暖，风雪冷意皆阻隔在屋外，加上酒精作用，除了前半夜的梦不甚美丽，她后半夜倒是睡得安稳。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起，窗外一片暖意，丝毫看不出昨夜下了大雪。
她站在镜子面前，摸着自己微微肿胀的红唇，又在心里把沈西陆骂了一万遍。
狗男人！
八年不见还起玩强吻那套了！
昨天晚上就不该只打一个巴掌的！
她换好衣服出来，肖琼已经张罗好了早饭，热过了的三明治，还配了一杯冲泡咖啡，估计是昨晚逛超市的时候一块准备的。
她不由得感叹：“肖琼，你好像个妈妈。”
肖琼：“……不要男妈妈。”
唐之秋哼了声，咬了一口三明治。
接连两天受挫，她对天气不再抱有希望，也失去了拍极光的兴趣。
谁知道晚上跑过来会不会又遇到大雪。
不拍了不拍了，有几张照片就够了，非得要求4k大片做什么呢。
她是个旅游博主，又不是个摄影师。那边的专业摄影师余大哥都没说什么呢！
吃完早餐后，唐之秋接到了向导的电话，说是下午两点会过来接她，带她去体验狗拉雪橇项目。
唐之秋的心情终于上来了那么一点点。
嗯，她是来度假的，不是来工作的，视频也好沈西陆也罢，都从她的世界消失吧！
……然而沈西陆没能成功地从她的世界消失。
中午，余大哥在做午饭。
沈西陆房间的门虚掩着，肖琼大剌剌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卧槽小沈，你真发烧了啊？”
唐之秋一顿。
发烧了？
叫他不穿外套跑到雪地里吹风，又喝酒又抽烟，热腾腾的火锅倒没吃几口，活该他发烧。
她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
又听见肖琼嚷嚷道：“哎哎小沈，沈哥，你拽着我衣角做什么，啾啾啾？什么啾啾，你在梦里学鸟叫啊？”
唐之秋：“……”
“啾啾”是唐之秋的小名。
小时候刚开始学说话，她含糊不清地说着自己的名字，“秋”愣生生给念成了“啾”。当时是家中老人照顾她，干脆把“啾啾”当成了她的小名。
这个小名很私密，她很少向外人提及。大家喊昵称，都喊的唐糖。
闺蜜向依依是知道的。有一回向依依跟她回家，恰好外婆也在，一开口就是“啾啾”，把向依依笑得半死，从此以后张口闭口都是“唐小鸟”。
另外一个知道她小名的人则是沈西陆。
是她主动告诉他的。
她还记得那是某个午后，少年还没有睡醒，倦怠地趴在课桌上。她一手撑着课桌，俯视着他，“我们都确定关系了，你别一口一个大小姐了。”
沈西陆懒洋洋地问：“秋秋？”
“喊小名！”唐之秋红着脸，“我有个小名，没人知道，叫啾啾。”
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尾音似钩子在挠，“啾啾。”
之后，只要没有别人在，沈西陆都会这么唤她。
吻她的时候，他尤喜欢唤她的小名，一声又一声，嗓音低柔缱绻：
“啾啾。”
唐之秋闭了闭眼，从包里摸出一盒感冒药，走出了房间。
她之前去了好几次北极国家，有个专门为北极准备的行李箱，医疗护具一应俱全，当时是拎着就走的，很方便。
隔着虚掩的门，她听见肖琼和沈西陆的对话：
“哥，你别拽着我了，你再拽我我也不能变成你想见的人是不是？好好养病，早点退烧，我不想被隔离！”
然后肖琼骂骂咧咧地推开了门。
唐之秋：“……”
肖琼一脸喜色：“唐妹妹你终于来了！”
唐之秋：“。”
什么意思。
肖琼却把她往房间里推：“小沈都烧糊涂了，说什么也不肯，你快看看他——”
男人的手肘撑着下颌，似乎在走神，听见脚步声方才抬了头，桃花眼静静地凝视着她。
唐之秋晃了晃手里的感冒颗粒，不咸不淡：“多喝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