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行,你快点跟上啊!”段谨牵着两条黑白相间的中型犬,边跑边喊道。
“你拖着这个大宝座试试!”景象行拽着一个花里胡哨的双人座椅咬牙切齿道,怀里还抱了两条围脖。
“好了好了,就是这了。”段谨来到一个高地,连忙刹住脚步,停下来想止住两条上蹿下跳的狗。
“哎呦我的殿下啊,要是给皇上和娘娘知道了,你可千万保着点我的小命儿!”景象行气喘吁吁地将那个宝座踹到一边,抖了抖两条围脖也蹲了下来。
他想给这两只打了鸡血的中型犬围上围脖,但实在止不住两个“疯子”的攻势,一个踉跄被扑倒在雪地上,还没挣扎起来就被两条粗糙的、带着热情的舌头舔了个遍。
“啊哈哈哈,景象行你的脸会不会结冰啊?!”段谨见景象行两条扑腾的腿,生怕他踹到自己新得的斗篷,提起衣摆躲得远远地。
“段谨你再看笑话,过来帮我!”景象行掐着一条狗的脖子使劲往旁边推,“啊,还敢咬我!?”
“那不行,我一皇子,咬伤了可怎么办?”段谨虽然这么说着,还是解了斗篷往这边走。
“那你就自己坐雪车吧,胆小鬼!”
“景象行!”
一阵骂骂咧咧、吵吵嚷嚷,两人两狗扭作一团,来回厮杀。等到终于安抚下俩条神经失常的狗,他二人乌黑的头发上全是白花花的一片了。
“你一个皇子成天瞎胡闹成这样,成何体统!”景象行打掉段谨为自己抚雪的手,自己晃了晃脑袋,甩掉一头的雪。
“嗨,你不说我不说,在父皇母妃面前端起脸来就是了啊。”段谨拍拍一旁“呼哧呼哧”喘气的狗,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那你最好搞好贿赂,否则我告状!”景象行站起身来,将双人雪车拖过来,找了绳子系在两条狗的项索上。
“笑话!我一皇子贿赂你个将军之子?”
“怎么,你瞧不起人?想挨揍?”
“哈哈,不敢。”段谨是知道景象行身手如何利落干脆的,立马认怂,打着哈哈又道,“哎,我说真的,要不你娶了我妹吧,做个驸马爷。”
“我觉得做将军不错了,雄风飒飒。”
“嘿,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我妹段娖,那是天女之姿,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认识呢!”段谨见雪车绑好,拽着景象行坐了进去,“咱俩关系这么好,给你个近水楼台啊。”
“哦,感情这小公主是商品?”景象行笑着怼了段谨一胳膊,“抓紧了啊,准备走了。”
“哎哎哎,等等,你手给我牵。”段谨有一点点害怕这种刺激,再加上两条随时会犯病的狗,总觉得有些不安全,伸出右手就要牵景象行。
“滚蛋,我才不想动你呢。孩儿们,出发!”景象行一挥手中软鞭,还没打到两条狗屁股上呢,它们就嚎叫着撒腿就跑。
“啊!景象行你大爷!”
“哈哈哈,不敢!你骂狗,别骂我!”
好几趟下来,段谨都觉得自己人在跑前面,魂都追不上。尽管如此,两人跌进雪堆的时候还是大笑着吃了满嘴雪。
“啊呸!”段谨撑着景象行从雪堆里挣扎出来,呸着一嘴透心凉,“三个孽畜,谋害皇嗣!”
“你摸摸良心,是谁提出来滑雪车的?”景象行一推段谨,抖掉一身雪,又去推开那个压住两条扑腾不止的狗雪车。
“皇兄!原来你们在这啊。”一道欢脱的女声自身后响起,连带的还有一声清脆响亮的犬吠。
“哦,刚还提到你呢!”段谨一见来人,连忙活动了肩膀,清着嗓子站直了身子。
“这位就是景将军府上的大少爷了吧?”这女子一袭素白,面容清秀,笑靥如花。松了手上的绳索,点头拘礼。
这条白狗也是个欢脱货色,一见主人撒了手,两步并做一步扑向了刚从雪橇下探出头来的两条黑白相间的拉车犬。
“这就是段娖,漂亮吧?”段谨拿下巴一点,挑着眉悄悄问景象行。
“要漂亮也是人家漂亮,你嘚瑟个什么劲儿?”景象行白他一眼,弯下腰道,“臣景象行,见过公主殿下。”
后来三人经常一起疯玩。这位公主殿下同她哥哥一个性子,甚至胆子更大,疯起来更加没谱。而这三条狗更是见了面就互相撕咬,扭作一团,逗狗的耍货绝对撑不过几个时辰,必定破肚开膛。
一日段娖不在,段谨又偷跑来找景象行疯闹。两人打够了便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突然段谨“嗤”了一声。
“我是后悔你跟阿娖认识了。她先前最喜欢我,现在开口闭口就是‘象行怎么样、象行怎么样……’,我现在烦死你了!”
“哈哈,早知道这样,你当时就该剜了我的双眼,不让我看她才对。”
“是!”段谨突然撑起上身来,转头盯着景象行,“我现在剜吧,应该来得及!”说罢便伸手过去,一副“不能叫人抢了妹妹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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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氤氲着血气,段谨听到外面人渐渐没了抽泣声响,又掀起了帘子一角。
地上躺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肚烂肠散,血涌不止,右手紧紧攥着拇指的扳指。
她身后是一座同样血淋淋的、双膝跪地的尸体。
昔日最好的兄弟浑身是血,白花花的皮肤映得血渍更是触目惊心,景象行浅黄的发丝凌乱,失了双眼、断了气息,就那样毫无起伏的颓跪在自己面前。
那个肆意轻狂的少年啊,曾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终究为了保护族人爱人,跪倒在自己面前,长眠不醒。
“皇上,你哭了?”国师命人拿来了那两颗眼球,微微偏头,漫不经心的瞥到段谨微微颤抖的下巴。
“……”段谨抬起手来,一抹面颊。
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段谨这一生有五个场面是他内心最有触动的。
一是妹妹成亲。
二是自己登基。
三是爱人自刎
四是手刃兄弟
五是眼睁睁看着段匀落下来的尖刀刺入自己的双眼。
可是段谨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一步步变得如此残暴腐败,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丢掉了以人为本的初心,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狠下心去,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的。
如果可以选择一个时刻,他特别希望回到那个白雪皑皑的地方,他、兄弟和妹妹叫嚷着打闹。身边,是两黑一白的三只疯狗,在雪地里滚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