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官府里,哪有谁在乎真相——
景肆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了十字柱上
“好了,打吧,怎么爽怎么打。”官爷双手捧了帽子下来,吹了吹帽顶。
侍从得了令,挥了鞭子就抽,力道之大,直抽得景肆皮肉外翻。又一人端了盐水在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往他身上泼。
景肆原本忍着让着,但伤口撒盐实在疼,终于暗暗念起咒来。
官爷看着不过瘾,又命人去取了脑箍。所谓脑箍,可将人头颅生生锤裂,极为残忍。那侍从还未走两步,忽然开始浑身抽搐,没过多久便倒地背过气去。那侯爷吓了一跳,忙招来众侍卫挡在身前,自己抱这帽子连连后退。
景肆疼的呲牙列嘴,啐了一口血水道:“好官爷,你怕什么,我请你看烟花。”说罢便去看那个四肢大开躺在地上的侍从。
那官爷在人后颤颤巍巍地盯着景肆,见他神情极为专注,也不由去看地上的人。
只见那人方才只是面色铁青,现下却双眼凹陷,面颊黝黑,一副被吸食殆尽精气的模样。又见那人腹部缓缓隆起,似怀胎十月的妇女,还尤在膨胀。
地牢众人皆是下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各个微眯起眼来,生怕那人的肚皮下一秒破裂开来。
那官爷更是夸张,连鼻孔都张得极大:“你、你个歹物,你要作、作甚!”边说边将帽子举到面前。
景肆收了眼神,又看向了那只哆哆嗦嗦的帽子,语气里尽是关心:“官爷,你用帽子挡着脸,怎么看的清啊?”
在官爷听来,这人语气尽是寒意与杀气,瞬时汗毛直立,头冒冷汗,拔腿便要跑。不料胳膊被人一把捉住,挣也挣不开,扭头一看,方才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卫各个脑袋掉了个方向,就那么硬生生的拧了过来,两眼上翻,布满血丝,嘴巴微张,里面尽是密密麻麻的蛊虫。
“妖人、妖人啊!”被蛊的侍卫将官爷一把拽到地上,从后面捧起他的脑袋,强迫他直面地上人。
“砰”的一声,地上人终于炸开来,肚烂肠飞,浆液四散,溅了官爷一脸鲜血和食糜。
地牢充斥着血腥气,直令人作呕。
“唉,不是很好看呐。”景肆从十字柱上叽叽歪歪地走了下来,蹲在浑身战栗的官爷身旁。
后者这才注意到,柱上的铁镣被不知名的虫啃食的零零散散,又转头看这个少年,脸色惨白,伤痕累累,双目浅黄满是笑意,蓬头垢面极为落魄。尽管如此,官爷还是被吓地跌坐在地上,颤巍巍的说道:“你但凡敢、敢动我,陛下一定会屠了你一族的!”
景肆一愣,这才发觉自己仿佛闯祸了。
阿娘在临行前才同他强调过不可惹是生非,这下确是捅了大篓子。这个官爷满口谎话无凭无据,现在是杀了也不是,留着也不是。
正当他犹豫不定,那侯爷大叫一声,撑起身子转身便跑。
“邢判官,这是去哪儿啊?”牢门传来少年清冽的声音。牢里两人具是一顿。
“二殿下啊,为老臣做主啊!”这位邢判官披头散发,满脸鲜血,“扑通”一下跪倒在来人脚下。
段匀极其嫌恶的往后撤了脚:“听街上人嚼舌根,说你捉了个季人,我来瞅瞅。”
段匀往牢里一瞧,先是被里面一片狼藉惊了住,又看到景肆蹲在一截肠子旁回望自己,见他也是一身凌乱,浑身血肉模糊,心中绞痛,只想冲上前去搂住那人,不由怒从中来。又上前狠狠踢了邢判官一脚。
邢判官以为二皇子是气自己没能杀了这个季人而愤恨,连忙跪了回去补到:“老臣也尽力了,那季人身上的伤多半是我打的,只是他、他懂妖术,老臣实在是……”
“找死!”段匀额上青筋暴起,提起脚下人就往墙上甩去。
冷静了半晌,段匀开口道:“姓邢的,你且说说,他犯了什么罪?”他实在不忍打量景肆身上的伤,闭眼问道,语气极差。
“这季人不仅偷了老臣的银两,更是当街害人,实在罪恶!”
“证据呢?”
“呃……老臣的钱袋旁有、有黄发,害人是……是街上人、对!街上人说的。”邢判官答得支支吾吾,察觉事态不太对劲。
“嗯,明察秋毫。”段匀点点头。
“谢、谢殿下。”
“那你怎么没发现,他是我的人呢?”
除段匀外的两人皆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段匀走上前来,拿脚踢了踢邢判官的鬓角:“我再问一遍,证据呢?”
邢判官架子再也端不住,趴在地上哭道:“是、是我赌钱输了,心中有气,正巧拿、拿他撒气……殿下,求您,放、放老臣一条生路吧。”
“哼,好一个正大光明!”
段娖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一瘸一拐的景肆,忙跑去搀扶。景肆见母亲神情紧张,刚要开口解释,段娖却道:“晚山同我讲过了,这次是委屈你了。药材没了也没什么,好生休养才是。”听到景晚山的名字,景肆微微皱了眉头,但也没再说什么。
回到屋里,见到准备给他上药的景象行,景肆想起被父亲上药支配的恐惧,连连后退:“不用了不用了,伤口都上好了。”夫妻俩这才发现景肆换了身行头,虽仍是素色,但的确置地非凡。两人相视,心下了然。
入夜,景肆把吴老板的白药瓶搁置起来,今天虽是混乱,却也不算一无所获。
既有寻常人愿意待自己亲和,又有段匀对自己百般护持,他忽然觉得,季人融入凡人生活,也许只是时间问题呢?
临睡前,段娖来敲了景肆的门,景肆披衣起身。“我与你父亲皆知你与段氏二皇子相交甚欢,你不必担忧。”段娖拍了拍景肆的肩,
“我与这位侄儿虽无来往,但他不肯入宫门,想来必也眼见卓识。阿肆,你也大了,要学会处事辨人。”
段娖垂下眼来,顿了顿又道:“你阿爹阿娘,你阿姊和族人,是你的依靠,而不是你的累赘。你要始终记住这一点了。”
“阿娘……”景肆忽见母亲两鬓发色较发尾更白,不由心生酸涩。
“早些休息吧。”
“……”
“哦,还有这个,下次进城千万记得带它。”段娖将一副新赶制的手套放在桌上,推门出去了。
那副手套有些丑,针脚极为粗糙,疏密不调,线头卓目,怎么看都不像母亲寻常的手艺。想来也是,几个时辰赶制出一副全新手套,怎么也精致不到哪里去。
“怎么……”
怎么景晚山没有同父母讲是她忘记戴手套?没有讲她的手套是自己给她的?没有讲自己是因为她而被打?没有讲她眼见自己被打还事不关己?
怎么有这样的阿姊?
我从不肯真心出手打阿姊
我从不是打心底讽刺阿姊
我曾担心阿姊拉弓时受伤而亲手打了只扳指
我曾细心照料后坡的山茶花就为了哄阿姊开心
我不是连铜钱都夺不回来
只是觉得女子不能没有簪坠
可是我的阿姊,
你何时尽连过失都不肯承认了?
你何时看着我遭他人毒打辱骂还能漠不关心?
你何时般讨厌我了?
湘东城地牢里鲜血淋漓,段二殿下为了一个季人杀了当地判官。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穿到了阮京的皇宫。黎王大惊,下召将二皇子连夜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