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战战兢兢,只想讨条生路,真的就真么过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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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肆突然从梦中惊醒,推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就身。
“干什么去,回来……”段匀见那人神色焦急,伸手去拽他刚披上的内衬。
“山茶花开了,我敢打包票。”景肆一把抽回衣角,“山茶仙子给我托梦了!”
“什么仙子?”段匀有些不悦,起身将提鞋就跑的人拽进怀里。
景肆见这人醋意就要外涌,连忙偏头狠狠亲了他一口:“好段匀,我去去就回。”
段匀敛了外袍,来到屋后,果然看到景肆蹲在一株盛放的山茶旁,只一夜时间,满园山茶皆泛粉白。段匀将人隔着外袍裹在怀里,陪他发了会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山茶花就总有点失落。”景肆蹭了蹭段匀的下巴。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要想了。”段匀不愿他在冷风蹲着,“阿肆,差不多回去吧。”
“好。”
阿肆,你也曾说过的啊,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那些残忍的往事就让它们过去了吧,以后的日子我都陪着你。
这次,我定会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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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年前元季284年
安顿好女儿后妇人戴上蓑笠来到房前焦急地踱步。终于听到车辇驶来,忙迎了出去,嗔怪到:“怎的这么晚回来,可是遇到什么了?”男人浑身湿透,微微掀起怀里的蓑衣,露出婴孩的半张脸来,这婴儿生的端正,睡得正沉,浓密的黄发贴在头顶。夫人微微一愣,叹了口气,将丈夫引进正房。
妇人将孩子接在怀里,下巴一点案几:“快喝盏热汤暖暖。”男人将东西置办好,边走边说:“今日天气不好,没赚得几个铜币。”妇人点头以示了解。
“名字我想好了,单名一个‘肆’字,如何?”
“好。”
妇人轻拍熟睡的孩童附和:“阿肆,你有家喽。”
若让年幼的景肆介绍他的家人,他定会说:厉害亲和的阿爹,厉害慈善的阿娘以及厉害可怕的阿姊。一家四口人皆没有血缘关系,若非说有什么共通之处,那便都是异化的季种人。
元季初年,除了从兵荒马乱中杀出来能力超群的段氏一族,还出现了一群不明缘由的异化人,肤色极浅,发色偏黄,眼瞳呈黄绿色,乍一看宛若活鬼,世人见之无不避若蛇鼠,后被称为季人。
但因一张皮囊,受尽世俗冷眼。市井有言:“段族乱世开天拓土,季人夹缝残喘求存”。
景肆的父亲景象行,也曾肆意轻狂,与当时太子段谨情同手足,与其妹段娖琴瑟和鸣,却不曾想段谨登基不久景式夫妻竟一夕共“黄”头。为平谬谈、稳帝位,黎帝段谨下召抄封景阳府,将夫妇二人赶至湘水以西的季人聚落,两人的幼子在流离中夭折。
景式夫妇平复丧子失家之痛后决定在湘西安顿。曾为重臣的景象行重操长弓,力保聚落免于狼豺之扰,而段娖一向待人和善,又展现了惊人的音律御蛊天分,有道是“埙音空灵蛊梦来,娖女清浅索魂去”。
经年累月,两人申正平乱,不时接济同族,在群落的风评日渐佳。
一日,景象行赶夜路回,在江边拾得一个季种弃婴,襁褓中唯有一只萎蔫的山茶花,便将其带回家抚养并取名“晚山”。无奈景晚山生型冷淡,天生厌恶蛇虫,却偏生对冷兵器有着浓厚的兴趣,便从小跟随父亲习武操弓,练得一身由内而外的硬骨头,尤其对其弟景肆,更是冷苛。
至于景肆,性子欢脱爽朗,更多地陪伴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地接触了巫蛊之术,原想传道于女儿的段娖干脆破罐破摔,毫无保留地教给景肆蛊术。
段娖无事也会传道授业解惑,她曾告诉景肆:食贱则农贫,钱重则商富。这小子便削尖了脑袋非要裹严实跟随父亲去市井溜达,扬言要做湘西首富,赚了景晚山的一顿耻笑讽刺和数记白眼。
后来景肆也的确做到了:他发现湘东市井众人有个节日美名曰“朵颐之宴”,实则就是以虫为食,以此达长命百岁之效。湘西沃土最是养虫,景肆又通蛊术,其中利害自是清楚。
不过他一个外人再如何讲的天花乱坠口若悬河,得来的左不过是口水及乱棍,搞不好还暴露身份招致祸端,索性借此商机发扬发扬。左挑右选定了一户老实本分的纪姓虫贩,得意洋洋归家去。
自那后,湘东城多了一买虫的小富商,他家隔三差五的进虫,种类齐全个个肥。
然而几年下来景肆只攒了几小串铜币,他千防万防偏偏没防到阿姊,景肆往往耐不住景晚山吹鼻瞪眼的威逼,骂骂咧咧地把铜钱尽数交给她。
一族虽生计拮据,倒也相安无事,小心谨慎些,也是可以度日。
“我每日嬉皮笑脸,实则没有一刻敢轻易懈怠。在他人鼻息下讨日子,我生怕哪日不小心做错了事,身后便再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