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到昨天深夜。
“这枚戒指……”
虞英目光不动,定定凝向周故掌心中央,那枚生锈泛红、已近失去光泽了的金属指环。
许久之后,她了然地笑了,说:“我知道了。”
“那个,是祝京克送给我的。”虞英指尖微动,轻轻摩挲指环旧损的表面,就像在抚摸那段褪色的记忆一样,一寸寸将过往的伤口抚平。
他们相爱的那年,都还年轻,身上没有什么积蓄。第一件礼物是在夜市小摊上,祝京克为虞英买的金属戒指,虽然算不上珍贵,虞英直到结婚都将它一直戴在身边。
“其实大多时候,人和东西一样,都是会变的。”虞英对着周故,又像对着她自己,缓缓说道,“戒指会磨损,感情也会生锈,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年轻的时候还想着如何改变,现在却学会了妥协。”
周故沉默着,没有给出回应。
“抱歉,是我自说自话了。”虞英将那戒指放回周故手里,“这既然是祝衡找回来,又转送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吧。”
周故愕然问道:“您……不收回吗?”
“不了,已经没意义了。”虞英摇头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不要辜负祝衡的心意。”
周故顿了顿,而后说:“不会的。”
“我不清楚你们年轻人的感情,能有多久保质期。”虞英回过头,沉沉说道,“我说这些,只想给你一个警醒。”
她看了周故一眼,才继续说道:“祝衡从小到大,从没得到相应分量的爱……所以我自私地希望,有人能弥补这些年来,我和祝京克犯下的过错。”
周故仍是沉目,一语不发。
“如你所见,我是个糟糕又不称职的母亲。”虞英苦笑着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依然……没有勇气面对他。”】
*
“妈妈她……”祝衡听完这些,沉默了很久很久。片刻后才问周故:“真是这么说的吗?”
周故点头:“嗯。”
“她说没勇气面对我。其实这几年来,我也一样没敢见她。”祝衡低低地说,“周故你也觉得,我是个没用的笨蛋吧。”
“没用倒不至于。”
周故顺手捏来祝衡的下巴,低头吻上他的双唇:“……但确实是个笨蛋。”
“个别时候,我也不是那么的笨。”一吻结束后,祝衡与周故分开了些,“昨天海滩上遇见的人,就是你之前说的——另外一个祝衡吧。”
周故瞳孔微震,显然对祝衡的反应感到惊讶。但不过片晌,他又将目光垂了下去,变得有些心事重重。
“周故,你和我说实话。”祝衡坐起身,攥住周故紧绷的肩,“那个祝衡,到底是什么人?他也来自另一个世界,对吗?”
周故抿唇不答,就这样闷了很长时间,祝衡都快急死了,忙又伸手扒拉他道:“不会他才是你的白月光,而我只是替身吧?”
“怎么可能?”周故差点弹了起来,“你想哪里去了?”
祝衡问:“那他是什么?”
“……”
周故扶额叹说:“那个人,他叫祝珩……玉珩的珩。”
祝衡眼泪汪汪:“果然还是替身吧!”
“不是……”周故把祝衡按下去,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你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那混账是……”
——周故说,那个“祝珩”是他同族中人,的确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在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者注定会被强者以各种方式淘汰、处理、乃至悄无声息地抹杀干净。
周故作为半龙半人形态的弱者之一,为保性命而仓皇逃离了原来的世界——也就是他初次穿梭于两个世界之间,便在海边遇到了年幼时候的祝衡。
两人短暂相处又意外错过之后,周故也因自身力量的限制,不能在外逗留太长时间,于是被强行召回了原来的世界。
然而在回去的半路上,周故碰巧救下被追杀至重伤,已经半死不活的那个“祝珩”。
“当时我听到他的名字,第一反应还以为是你。”周故对祝衡说,“……结果心急出手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
那时候的祝珩与周故一样,也处于半龙半人的尴尬形态。
周故好歹能化身为龙,而祝珩的情况还要糟糕一点,在他身上找不出半点龙的特征——不能化形,战斗力为零,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充其量算肉质鲜美的龙饵食。
所以周故救下祝珩之后,逐渐开始意识到,在这充满厮杀的世界里……天生弱者唯有去相互信赖依附,才能以此为基础变得强大。
龙族中人大多心高气傲,他们个个自命不凡、唯我独尊,鲜少会以群体方式进行活动。
而周故与众不同,在他身边凝聚了大批异族人士,他们或多或少对现状感到不满、甚至厌憎,以求得群体的力量去改变,更甚则摧毁。
“所以这样……有了你之前说的‘朱雀魔教’?而你一直说的祝护法,其实是他不是我?”祝衡刚说完,立马又改口,“噢不对……是神教!”
周故却说:“你说得没错。”
祝衡:“诶?”
——在多数同族中人的眼里,那就是离经叛道的魔教,一个专属于叛乱者的乐园。
“我建立神教的唯一理由,是想早日破除那个世界的界限,回到最初与你相遇的地方。”周故说,“这就是我最渴望的自由。”
只是在他们那个世界,那样的自由是逆反思想,是永远不被允许存在的。
祝衡怔怔望着周故,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无法想象在同一个时间线下,仍有一个截然不同的未知世界,在那里充满了战争与厮杀,同族血亲也能一样威胁到性命——而周故被困在那世界的深处,一直以来都在拼命地挣扎,一不留神便有可能永远消失。
“尽管最后的神教分崩离析,但我确实都做到了。只差一步,就能穿过海底通口,重回你在的世界。”周故说,“但我没想到,错就错在一次失误。”
祝衡问:“怎么失误了?”
“一次轻信他人的失误。”周故冷冷地说,“祝珩背叛了我。离开神教的前夜,他盗走了我身上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