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门焱和季挽澜来说都是极其难忘的一晚。
于门焱来说,大概是有生之年第一次义正辞严拒绝这样的风流梦,几乎哭着将笑得一口白牙的姑娘劝了出去。
于季挽澜来说……
季挽澜又长长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她将元件烧掉的手机贴在心口捂了半晚上,但貌似也没有任何效果。
进了水的手机强行开机等于强行找死。
一想到这个手机好歹花了一千三百块钱,如今齐齐报废,最后的微信支付宝支付都失去可能,季挽澜这一晚上翻来翻去没睡着。
她在这边翻了一晚上,快要早上,陆夜白终于忍不住了。
“季小姐,你不困吗?”
“困是困……”季挽澜呼了口气,“我就是睡不着,我……”她目光忍不住又看向黑暗中陆夜白手腕可能在的位置,眯了迷眼睛,这随身带着三十多万表的大佬,随便指缝间借用点,救够她燃眉之急了。
他身上应该有钱吧?身无分文的门焱是指望不上了,早知道,当日救他那晚上,就该从头到尾摸一摸。
只是借钱这件事,季挽澜碰壁太多——得了,先问问吧,不借又不亏,脸皮算什么。
她正要开口,忽听到陆夜白说话。
“季小姐,你是不是皮痒?”
季挽澜:“……也不痒。”
陆夜白:“哦。那可是有心事?”
问得正是时候,季挽澜索性干脆开门见山:“季先生,那个,你身上有没有钱?有的话,能借我一点吗?”
黑暗中,陆夜白默了一下:“你想借多少?”
季挽澜一下精神起来:“你能借多少?”
她咬咬牙,直接点亮点,“我可以算利息。借得越多利息越多——我去桑姆市去找我妹妹,本来准备了四万,是给她的嫁妆,不知道被哪个不要脸的给捡走了。现在我身上只有一万先令——实在有点不够。”
听到不要脸三个字,陆夜白慢慢咳了一声。
季挽澜说完见他没动静,担心他拒绝,连忙又诚意满满保证:“季先生,你放心,我不是骗子,我到时候给你写个借条,连本带利写清楚,肯定不会骗你的。”
她的保证起了效果,从床的另一头缓缓传来陆夜白的回答:“可以。”
季挽澜握拳在心里默默叫了声yes,然后微微一笑,声音更温和:“季先生,那你有多少——”
陆夜白:“我身上没有钱。”
季挽澜:“……”那说半天说个鸡毛。
“但是,”他声音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似乎很享受逗她的乐趣,“我有卡。”
“卡?”
话音刚落,一只手忽然准确握~住了季挽澜的手,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手心,猝不及防的触碰带来陌生的颤栗,季挽澜身体一僵,然后一张卡放在了她手心。
“这张卡是以前用剩的,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钱。里面的都算我借你,密码等你给我借条,我再告诉你。”
不知道多少钱?用剩的?
那能有多少啊……
想不到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季挽澜大失所望,但依然保持了礼貌的微微笑:“那真是谢谢季先生。”
揣着这张卡,季挽澜愁了后半夜。
刚刚睡下去一会,外面已经天亮了。
不知道谁哪个姑娘,在门口一边晾衣服一边唱歌。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旁边已经没人了,一件衣服盖在她肩头。
外面阳光正好,院子里的长角牛大部分已经赶出来开始放牧,一只灰毛鼠在地上窸窸窣窣跑过,引得两个小孩子嘻嘻追着玩儿。
一个姑娘告诉她,陆夜白和鲁迪沙及几个哥哥随着放牧的牛群一起出去查看路线了。
年轻的媳妇们看季挽澜萎靡不振的样子,一副“我们懂”“辛苦了”的暧~昧表情,让季挽澜只觉浑身不自在。
临出门,差点摔了一跤,这脚软的样子越发惹得小媳妇们窃窃笑起来。
好吧。
听说人在倒霉到极点的时候,是会转运的。
也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
本来季挽澜是不信的,已经到了身无分文这个份上,也没见有咸鱼的机会。
但很快,她便发现老祖宗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老天爷淋湿~了她的手机,但是立刻给了她另一个价值连城的补偿。
早上季挽澜在院子中间晒手机的时候,在长角牛的牛粪旁边发现了一个棕黄色的石头。
最开始她以为是塑料片。
就像小时候零食袋里面那种一颗颗的塑料宝石。
但那棕黄色的石头看起来实在耀目,晶莹剔透的漂亮,她便顺手捡了过来。
晒了半天,毫无转折,季挽澜终究还是放弃了挣扎,叹口气拿着手机准备回去。
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里面坐着三个年轻的女人,她们正在牛粪火堆上用铁钎烤着牛肉,旁边的肉类上,飞舞的苍蝇活力四射。
马赛人敬畏苍蝇,将其视若神明,所以他们从来不驱赶苍蝇。
季挽澜认得这三个女人,她们住在她的旁边,是鲁迪沙大哥的三个妻子。
大老婆看见了季挽澜,目光在她身上胸臀扫过,微微一亮,她伸手招呼季挽澜过来。
季挽澜顺声转过头去,一眼看到了牛粪堆旁边一块棕黄色的水晶一样的石头。
那石头和她捡的那个一模一样,更大些,但它又有些不同——一半被或灼~烧过,变成了浓郁的蓝紫色。
她的心跳一瞬间加快。
谁都知道,在坦桑尼亚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宝石,叫做坦桑石。
她只知道这种蓝紫色的宝石,无暇透明,通常是蓝紫色或者紫蓝色,价值连城。传说是来源于一场草原大火。最出名的存在,便是泰坦尼克号中女主角肉丝脖子上那枚永恒的“海洋之心”。
却没有想过,这样的宝石原本的模样可能是另一个样子。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握紧了手里的那块小石头,折身向里面走去。
三个健壮的妇人看着弯腰进来的她,笑容满面,热情洋溢,淳朴坦然。
在她们旁边,两个小孩子正在玩几个小小的坦桑石,他们抛起来落下去,摔得哗啦作响。
……这么玩儿的吗?
季挽澜被口水呛住了。
瞧瞧,这是什么,这就是老天爷冥冥中的天意。
这将尽一周的苦楚,原来甘来是在这一刻。
房子里有浓重的牛粪味道,过分简单的房间里,除了几个瓦罐几乎没有别的东西。
大老婆的旁边是一个很大的陶土罐。
一个罐子里装了一条鱼,但马赛人是不吃鱼的。
季挽澜刚刚坐下,罐子里的鱼啪啦一甩尾巴,溅了她一脸雨水。
这是个好兆头。
也表示了对季挽澜的认可。
妇人们齐齐笑起来。
笑得她们脖子上的大圆披肩和头顶的珠饰都晃动起来。
大老婆用生涩的英语问季挽澜:“季,喜欢这里吗?”
季挽澜按住狂喜的心情捡起来牛粪边上那个变成了蓝紫色的坦桑石,然后不动声色握在手里。
“喜欢。”声音忍不住微微颤抖。
“那你想要留下吗?和我们一起。”大老婆诚恳问。看吧,这个笑起来像鲜果一样的姑娘,身上甚至还有零星的伤痕。
“啊?”季挽澜愣了一下。
二老婆英语要好些,她伸手拉住季挽澜一只手,对她说。
“你的丈夫并不是真心喜欢你。”
没有一个马赛男人会这样粗~鲁对待他的妻子。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
而且还让自己的妻子穿着这样破烂烧过的不体面的衣服出门,即使最穷的马塞男人也不会这样做。
她身上甚至没有一件饰品。
三个跃跃欲试的妻子对视了一眼,她们本来正在筹谋娶第四个妻子,而季挽澜看起来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选,她的屁~股和胸也比邻村那个女孩优越,作为聘礼的牛群不会带走,而且看起来在床~上也是一把好手。
季挽澜这回听清了,唬了一跳,连忙抬头,连连摆手:“不不,不用了。”她双重否定再道,“我……丈夫也不会同意的。”
大老婆笑:“但是,也许你的丈夫会同意呢?今天吉安说他会用十五头牛和你的丈夫谈谈,如果你不喜欢吉安,其实鲁迪沙也可以,只是,他太生涩了,哈哈,你可能不会喜欢。”她的重点在freshman上顿了一下,另外两个女人笑起来,惹得孩子们也转过头来。
季挽澜这回真的被口水呛到了。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价格已经到了三十头牛。
随行鲁迪沙看见哥哥的谈判受了挫,陆夜白虽拒绝了这个提议,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想了想,在后面跟上陆夜白几步。
“如果你愿意让她给我做一年妻子,我愿意给你三十头牛。”他争取道。
他提高了价码,放低了要求。只是一年而已。
“你喜欢她什么?”陆夜白转头问鲁迪沙。
前面的吉安走的口渴,英武的马赛男人便拔~出了身上的尖刀,熟练往脖子上扎,然后拿了一根小草管插~进去低头喝牛血,如同喝水一般。
红衣张扬随意。
这是马赛人的习俗,牛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财富,也是最圣洁的存在,渴了就喝牛血或者掺着牛血的牛乳,在没有水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用牛粪洗手。
鲁迪沙闻言倒是愣了一下:“喜欢吗?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她笑,她笑起来非常好看,看见她笑,让我就像喝了酒一样。”而且,她看起来非常的柔软,那样的软,和他见过的别的女人都不一样,让人会情不自禁想起昨晚那些声音背后的故事。
陆夜白没有接话,他手指翻转,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尖刀,鲁迪沙低头,才发现自己腰间的刀不知何时到了对方手里。
这是个用刀的高手。
他精准一刀插~进牛脖,然后也低头,喝了大大一口牛血。
很少有马赛族以外的人将这样的事情做得这样利落英气。
鲁迪沙有些怔怔。
陆夜白抬起头来,嘴角挂着淡淡的血腥残留,似笑非笑道:“我也喜欢看她笑。”
牛脖上鲜血还在涌~出,陆夜白弯腰,随手抓了一把泥糊在牛脖的伤口上,然后反手精准将刀顺着腰带插~进了鲁迪沙的佩带上。
“而且,你觉得她喜欢你?”
鲁迪沙看着他熟练利落的果决动作,即使面对狮子,也没有那种说不出的森冷感觉,他有些怔怔:“她应该喜欢……比较温柔的男人吧。”
“她今天早上,看起来很不开心。”他迟疑了一下,闷闷说。这是一个男人能对另一个男人关于他的女人做的最大的提醒。
陆夜白转头看他,漆黑的双眸带着漫不经心的警告和冷意:“你怎么知道,我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