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灵长目的动物,濒死之际,眼里竟然有了一丝哀求的泪意。
脖颈上那条林聃正在缓缓收紧庞大的身体,将它没有多少毛的身体渐渐收紧,胸腔肺腑间的空气尽数挤压出去。
如同一场缓慢的刑。
门焱怏怏收了声。
季挽澜心里大为不忍。
几乎所有的猩猩都是B型血,其中一部分Rh阳性血甚至可以和人类相互输血。老师曾经放的一个纪录片中,一个母猩猩失去了孩子和生育能力,它将一个人类婴儿抢走,后来婴儿抢夺回来后,打伤了它,但瘸腿的母猩猩仍然不定期回来看望这个孩子。
孩子九岁的时候,出了一场车祸大出~血,偏偏他是Rh阳性血,没有找到血源,当地人捕获了这只瘸腿的母猩猩,后来便是从这只母猩猩身上抽走了血。
季挽澜永远记得那个场面。
收了手臂蜷缩的黑猩猩比孩子大不了多少,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那个黑漆漆的男孩儿,由着血从自己身上流过去,一动不动。
所以它们天性乐观直接。而在某种特殊情况下,人和黑猩猩之间的Rh阳性血型可以相互输血。
麻醉师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她用手摸着猩猩的头,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那母猩猩嗬嗬张大嘴,似乎要说什么。
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后来手术完成以后,过了很久,麻醉师才发现,粗心的助手和药剂师配的并不是麻药,而是葡萄糖。
也就是,那只母猩猩在全程输血的时候,一直都是完全清醒的状态。
季挽澜丝毫不怀疑,那是一个母亲会为孩子做的事情。
即使是动物,于人类,有些感情也是相通的。
黑猩猩是人类进化道路上最亲人的物种之一。它们会制造工具,能联合捕猎,守护群体,作为人类进化分化路上远去的伙伴它们也有同样的情感。
只是和人类在进化和分化中,最大的失败和软肋就是不会说话。
季挽澜忽的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扔了过去。
第一个石头,砰的一声落在泥淖里,只溅起一小块泥浆。
“挽挽,别打了,它自己会死。”门焱也有些不忍了。
季挽澜懒得理这个抽风频道的同伴,又捡了第二个,这一回瞄准了。
砰的一声,砸在了大蛇身上。
大蛇纹丝不动。
但那只本来已经绝望放弃的老猩猩却察觉到了动静,翻着白眼艰难看过来,它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张大了嘴,嘴里发出了很轻几乎听不见的“喘嘘”声,如同回应季挽澜,它还没有死。
但这样一动,肺部的空气又少了些许。
蟒蛇的身体再次收紧几寸。
季挽澜身旁已经没有多的石头。她准备跳下岩石。
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她。
干燥的手心带着微微的凉意。
清晰、有力。
下一秒,陆夜白抬手,单手一枪。
砰的一声,数十米之外。
子弹准确穿过蛇的左眼,然后从右眼穿了过去,蟒蛇的身体微微一僵。
枪口微微冒着烟。
陆夜白站在原地,身量笔直。
季挽澜只觉得那枪声砰的一声,也不知道打在耳朵里,还是打在了什么地方,她抬头看陆夜白,他面上仍旧没有什么多的情绪,仿佛只是举手之劳。
门焱几乎要发出猩猩一眼的“hoo”“hoo”尖叫。
“还有两条小的。季哥!”门焱热烈道,“季哥!先打那个左边的,那个颜色花。”
“只有一颗子弹。”陆夜白收回了枪。
“啊?”
还有三颗子弹,在昨晚潜行回去解决那几个强盗的时候用掉了。
他拿枪的手微微颤抖,垂下来一瞬间,肩上温热的液体立刻涌了出来。
昨晚清理完上了药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了。
门焱连忙取自己身上的长~枪。
“我这有。”
并不用了,那只老猩猩已经挣脱了出来,另外两只小些的浑水摸鱼的蛇被它抓在手里,然后用力一扯,尾巴扯断了,泥淖里的大蛇忽然又动了动,老猩猩跳起来,麻利爬到了沼泽旁边。
然后立刻一勾树枝喘哼着晃晃悠悠走了。
门焱对这样的态度有些不满:“就这么走了?”
季挽澜松口气:“你还想它过来以身相许吗?”
“挽挽,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嘴巴这么不饶人。”门焱悻悻,“至少——把那蛇尸体拖过来吧。”
季挽澜:“你敢吃?”
蛇尸自然是不会吃的,没有足够的高温消毒,里面布满了未知的寄生虫和细菌。
甚至有的虫子能从肚子里长到脑子里。
不过,好在这里除了这个可怕的东西,能吃的东西还是很多的。
“看那里!”
季挽澜伸手指了指沼泽的对面,在一片郁郁葱葱中,几个挂着满树金黄色果子的树木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什么?”门焱看了看果子,又看了看旁边的沼泽,兴趣缺缺,还是觉得吃肉更好。
“喝过大象酒吗?”季挽澜道。
“马鲁拉果。”陆夜白迅速扫过过去的路,从这里过去对面,除了猩猩跌落下来的一片沼泽,其他都是齐膝盖深的野草,这样的草里,会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言而喻。
“哦哦。”门焱好像听过,在当地草原和森林旁有一种神器的果树,叫马鲁拉树,每年果实成熟的时候,会散发出强烈的芬芳,然后吸引象群和小动物。
这片森林没有大象,不会有它们来一股脑儿摇晃掉所有果子迅速解决完,只有其他的小动物来光顾,久而久之,这里就有了捕食者伺机等待。
那只大蛇不知道以这果子为诱饵吃了多少小动物,难怪这里这么安静。
而那老猩猩估计也是不熟悉这片领地,又急着带着两个新成员母猩猩找吃的,才踩了雷。
门焱立刻道:“但是我们怎么过去呢?”他想到刚刚老猩猩的样子,“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还藏着一个更大的家伙。你看一个大的蛇,还有几条小的。——我可记得蛇不是单性繁殖。”
季挽澜咽了口口水,她也怕蛇,平时在实验室或者别的地方,在科学和压倒性的安全区域,她可以克服这种恐惧,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
好吧,能闭上嘴——不为突然从哪里掉下来的爬虫尖叫,已经是靠着二十余年全部的学霸尊严强撑了。
但是,她转头看了一眼陆夜白。
他的肩上又微微晕开的血迹和湿~润,伤口恐怕又崩开了。
“马鲁拉果果肉里有很多的酒精,如果蒸馏出来,可以消毒。”她说。
陆夜白看了她一眼,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不需要。”是字面上的,真的不需要。
他看了一眼那未知的沼泽边缘:“走吧。”
季挽澜理解他的顾虑,她仍然有点不死心:“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不值得浪费时间。”陆夜白知道她的意思,但他并不考虑任何迂回的路线,“雨季马上就要到来,我们要赶在这片地变成沼泽之前离开这里。”
季挽澜更是心中一紧。
是啊,雨季到来的时候,淋了雨,肩上的伤——
恐怕会更危险吧。
门焱见她迟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向前推了一步:“挽挽,也许往前,我们还能找到一棵更大的也不一定,快天黑了,走吧,沼泽旁蚊子都是论斤的。”
季挽澜又看了一眼那马鲁拉树,转过头:“走吧。”
为了不让季挽澜再提那马鲁拉树的好处和好吃,这一回,即使门焱肚子真的饿得已经咕咕叫了,还是硬撑着没提一个饿字。
越往前,地势明显要高了些,地面隐隐有了干燥的痕迹。
空气也感觉清新了些许。
意外这在这有一片稍稍空旷硕大的巨木,枝叶扶疏,枝丫横斜,三人当即决定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季挽澜找到一个足够大的树杆,将两个行军的睡袋系好挂上去,到时候可以两人就像蝙蝠一样睡,剩下一个人值夜。
有了大树的地方,自然也有鸟窝。
这回门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口气找到三个鸟窝,每个窝里面找到那种还没孵化、摇起来没有动静的,掏了两个鸟蛋。
一共六个,一个个比鸡蛋大一些,勉勉强强。
季挽澜在地上用大块的泥围了一圈,在里面点了火,然后磕开蛋壳的上半部分,用新剥出来的嫩树枝搅散了蛋,在里面倒了一点水,加上了少少的盐,然后上面盖上叶子,下面微火温着,不多一会,香喷喷的蒸蛋味道就出来了。
又等了一会,蛋定了型,取下来放在旁边降温。本来应该加点肉臊子的,她摸了摸最后一罐牛肉罐头,还没到时候。
一人分得两个蒸蛋。
门焱先动手,取了一个,用两根新剥的树枝夹了来吃。
“好吃,哇。”他满意吃了一口,又一口。
一个蛋很快见底。
然后是第二个。
扑鼻的香味中,树林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几人听见,却又不会过分。
季挽澜抬头,便看见那只老猩猩,这会儿又有精神了,手里勾着一根树枝,跳到地上,看了他们几眼,然后又迅速晃到了树上。
深褐色的眼睛竟然有了点欲言又止的味道。
门焱护住自己的蛋:“去,我自己还不够呢。”
等第二个吃完了,他看见地上还有三个。
季挽澜正慢慢吃第一个,这个刚刚手抖了,盐放多了,有点咸啊。
陆夜白却没有动手。
“季哥,你怎么不吃。”
门焱眼巴巴看了眼,大有越俎代庖的架势。
陆夜白的手垂在旁边,淡红的血已经在手背上,他面色微白,明明是有些虚弱受伤的模样,却仍然带着难以小觑的压迫感。
他看了眼季挽澜。
“我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