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5.池宴求嫁

寒冬腊月,康乐苑院中几?株梅树已?经?悄然开花了,孟娆起身后,便一直站在屋里透过窗户看着那几?株梅花树,忽觉无聊,起了些心思,便走?出暖烘烘的屋子,陷身于一片茫白之中,她的靴子踏进松松软软的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梅花树那边走?去。

天冷极了,呼出的气都是?浓白的,孟娆内力深厚,本是?不怕冷的,可看着这一树顶雪绽放的梅花,不知怎的,她就觉得好冷,冷的她忍不住将脸埋进披风毛茸茸的领子里面。

猝不及防的,脑中就浮现出那人清冷无双的容颜,到底是?冰雪冷,还是?他的眼眸更冷呢。

整整九个月未见。

“你怎么哭了?”

不知何时,池宴竟过来了,他高?高?的个子,穿着件薄袄,站在她面前垂头?担忧的看着她。

对上池宴那双总让她想起清玥的茶色眸子,她说不出话,只喃喃地说:“为什么,九个月了,你都不来跟我道歉。”

池宴不知道孟娆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看着她红红的眼睛、红红的脸颊、红红的鼻头?,以及挂在下巴上的泪珠,心里很难过,很不好受,很想,很想,很想,很想抱抱她,让她别哭,别伤心。

他真的这么做了,他抱着孟娆,大手笨拙的拍着她的背。

“别哭了,是?谁惹你伤心,你告诉我,我,我把我所有的毒药都带上,去毒他......”

回答他的,是?北风呼呼的声音。

半晌,孟娆推开他,站到了离他半步远的地方。

她没说话,只是?脸上的眼泪早就干了,她站着不动,池宴便陪着她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池宴只觉身体冷的快没知觉了。

这奇怪的僵持气氛因为池宴一个喷嚏而结束了。

孟娆这才彻底回神,想到衣着单薄又?没有内力护体的池宴傻子居然陪她在雪地里站了近一个时辰之后,一阵浓烈的愧疚差点将她淹没。

她二话不说拉着池宴的胳膊便将他拽回了他住的那个偏院,正在扫雪的玉蝶见孟娆来了忙行礼,孟娆只说:“不必行礼了,带池公子沐浴更衣去。”

池宴却不愿去,他视线追随着孟娆,问?:“是?不是?我洗完澡换好衣服你就又?不在了,又?去忙了,然后又?得过好多天才过来看我。”

孟娆怔住,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末了,才说:“去洗吧,我不走?。”

池宴这才满意,笑意慢慢绽放在眼眸深处,嘴角的梨涡越来越明?显。

池宴走?后,孟娆想着池宴来孟府时不过就带了三两套衣服,她一直不甚关注他,只以为会有人为他准备,只是?却忘了,这府里,除了她,还有谁能?帮他准备这些呢?是?她太?忽视他了,以至于这般冷的天,他却还穿着一件旧旧的薄袄。

依然是?愧疚。孟娆深觉自?己没替女医者照顾好池宴。

有了这般认知,孟娆第二日就让人赶制了七八套各种款式的男衫给池宴送去,还将前些日子一个客户送的貂毛斗篷也一同送了去。

樱兰听说了孟娆为男子定制男衫的事儿,于是?特意跑去同孟娆闲谈了许久。大致意思便是?,她也不小了,开年便十八了,别的女子像她这年纪时都做娘了,让她赶快抓紧,如果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她便让人送些城中名声好长相?好家世不错的男子画像给她,让她挑。

孟娆刚想说没这个打算之时,内厅却突然冲进一个人,正是?满脸写?着不高?兴的池宴。

“孟娆,你要娶亲了么。”

他紧紧盯着她,甚至给孟娆一种,她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的错觉。

“你娶我吧。”很快,他接着说。

孟娆瞳孔狠狠一缩,在她心里,池宴只是?一个傻傻的孩子,她想,他可能?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娶他”。

可是?,看着他那双眼睛,澄澈的,干净的,只映着她的眼睛。那双总让她想起那个人的眼睛。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甚至说不出话。

“我......”

樱兰在一旁看着情况不对,忙出声道:“池公子,娶亲这事非同儿戏,小姐需要时间?考虑,公子莫急......”

池宴却不理她,只自?顾自?的望着孟娆。

孟娆别开脸,轻咬着下唇。

她难道要告诉他,其实她心里一直忘不了那个人,甚至一直期盼着那人来找自?己?

越想越觉可笑。可笑至极。

良久,孟娆才说:“池宴,你先回去。”

她一直没再看池宴,是?以并未看到池宴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池宴走?了,又?只剩了孟娆与?樱兰二人,竟半晌无话。

樱兰好半天才试探着问?:“小姐心中...可是?有放不下之人?”

孟娆眼睫狠狠一颤。

放不下之人。

可,再放不下又?如何呢。他不会来找她,她也难以再接受他。

他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她总得和普通人一样,和这翎凤国所有的女子一样,娶夫生女,在繁琐世俗中老去,死去。

她不会忘记他,她知道,一直到她死,也忘不了他。

可,她会尝试着,慢慢放下。

孟娆脸上神色一松,说:“樱姐姐,我会考虑娶夫之事的,”她一顿,看樱兰几?眼,犹豫着继续说:“倒是?樱姐姐你,若碰见合适的,还是?娶一个回家吧,有人陪着总归是?好些的。”

樱兰脸上挂着的淡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痛苦之色。

“小姐费心了。属下...没那个心思。”

孟娆知道,樱兰是?因为爹爹,樱兰喜欢爹爹,她是?知道的。

可是?......

“我想,爹爹也定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樱兰却只是?苦笑,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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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宴自?那日后,情绪便一直很低落,就连孟娆隔天就去看他也无法让他高?兴起来,整个人都恹恹的。

自?认识池宴起,孟娆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反常的样子,这让她有些犯愁。

孟娆摸不准他到底是?为何这般,于是?便跑去问?了一番,结果池宴如同哑了一般,根本就不吭一声,甚至连看都不看她。

池宴不说,孟娆无法,只得去问?照顾池宴起居的丫鬟玉蝶。玉蝶也是?十分不解,说:“池公子前些日子说要喊您过来看他堆的雪人,诶,那日公子为了堆那个大雪人,把手都冻坏了...”

堆雪人???还把手冻伤了???

孟娆皱眉,问?:“然后呢?”

玉蝶便继续说:“然后...然后您没来,公子一个人回来了,失魂落魄的,奴婢还从未看见过公子那般伤心呢......”

孟娆眉心锁的更紧了,难道,就是?他说让她娶他那天?

“那个雪人呢?”

“雪人...公子回来后,就把雪人给毁掉了......”

“......”

所以,池宴这般不正常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她那天没答应娶他?

他果真是?个傻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孟娆转身便去找某个傻子了。

傻子正在回廊里坐着,双手撑着脑袋,无神的看着一处。很显然,他是?在发呆。

孟娆几?步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孟娆只看得到他的发顶,或许是?为了更显颓废,他的头?发并未束起,而是?全部披散着,孟娆隐隐看的到他发根处雪白的头?皮,也是?这个时候,孟娆才发现,原来池宴的发色同他的瞳孔颜色是?一样的,茶色的头?发,看起来柔顺极了,细细的发丝,根根都极有光泽,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过去摸上一把。

孟娆这样想着,也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竟就真的将手放在了他脑袋上。

一直不为所动的池宴因为孟娆这一动作,先是?浑身一颤,继而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一般弹坐起来,退到了离她五步开外的地方。

看着满脸防备如同受惊小鹿一般的池宴,孟娆一声轻叹,望着他,语气中满是?无奈,“你到底怎么了?”

池宴抿着唇不说话,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池宴,让孟娆有些陌生。先前那个彷如一张白纸白一眼便能?看透的傻子,居然也开始有这么多心思了。

孟娆等着池宴开口,然而,等了好久好久,脸上绷的都有些酸涩起来,池宴却仍旧保持着先前那个垂头?的姿势站着。

孟娆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亦不是?。她念着池宴脑子不好,所以总对他格外容忍,格外耐心,可是?,他这次这般,已?经?将她对他的耐心耗光了。

她冷笑一声,道:“池宴,你要是?再不说,我就走?了,走?了以后,就再不会来看你了。”

宛如成了一尊雕塑的池宴听到这话才仿佛活了过来,他满脸的慌张、错愕,两大步跨到孟娆面前,大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着急的说:“不要走?!”

孟娆在心里默默吐槽:原来这货是?个吃硬不吃软的。

她依旧冷着脸,说:“那你到底说不说?”

池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半晌,才没什么底气的说:“你...你不愿意娶我,我,我......”

他另一只手抓住自?己左胸口的衣襟,神色间?有些痛苦。

“这几?天,这里都好难受。心脏疼,可,我又?没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疼。”

孟娆听完,却只觉心中复杂万分。

池宴看着她,茶色的眸子里甚至带了些哀求之意:“孟娆,你娶我吧,我不想这么难受了。”

对着池宴那双眼眸,她说不出答应的话,却也同样无法拒绝。

她不知道池宴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嫁她,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单纯的占有欲,或者...是?因为真的喜欢上她了...

最后这个可能?性?,似乎是?最不可能?的,也是?她最不希望的。她清楚自?己的心,清楚地知道,她对池宴没有男女之情。

可。

他的眼睛。

“你知道嫁娶代表什么吗?”

“知道。如果我们成婚了,我就可以每天和你在一起了。”

这样说好像也没啥毛病...

“可是?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不会再喜欢你了,就算娶了你,也不会对你有男女之情。”

既然已?经?决定放下清玥,与?他人成婚是?迟早的事。如果池宴真不在乎这些,又?那么想同她成婚,她娶他也并非不可。

她自?己也奇怪,明?明?很抵触与?别的男子成亲,可若这个男子是?池宴,她却觉得能?够接受,或许,还是?因为池宴那双眼睛吧。想到这个,孟娆又?挺鄙夷自?己的。

池宴听她这般说也仍未迟疑半分:“能?每天和你在一起就够了。”

于是?,这事基本上就这么定了,池宴一扫之前的低落,直到孟娆离开,他上扬的唇角都未曾下去过。

孟娆回去后便将这事同樱兰说了,樱兰十分惊讶,却又?觉在情理之中,只说会替她好好操办这场婚宴。

樱兰还同孟娆说,得让池宴回他那个医馆,在那等着孟府下聘礼过去。

次日,孟娆与?池宴说了这些缘由,池宴没有异议,甚至有些着急的说要快些回去,于是?乎当日孟娆便让府上的车夫将池宴载他走?了。

之后的几?日,孟娆便是?在准备聘礼。

玉雪之让她日后定要一心对一人,是?以不管怎样,她这一生都只会娶一个夫郎。

仅此一次的婚礼,无论如何,都得重视。

大到聘金的多少,小到金银玉饰的打磨,全都极为讲究,樱兰将孟娆的用心看在眼里,便笑着打趣一句:“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对那小子这么上心呢。”

孟娆却难得的没接话,只淡淡的笑。

她的心已?经?给了别人。这方面再不能?亏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