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送梁苑出门，梁苑转脸又是笑呵呵的样子，还道：“这服务态度，比我现实生活里遇见的还要好！你要是个真人，搁我家楼下开业的话，我能天天去吃。”
苏绵心想，她倒是想开在外边，但现实情况不允许啊。
只是苏绵没想到，这次梁苑走后，竟然数天都没再来过。
人一闲下来，就会想东想西，从生命起源想到死亡尽头，尤其是苏绵这样的处境，她这几天里多次尝试过从前门或者后院离开，只是每次无一例外都会被弹回来，就像是整个小饭馆都被一个巨大的罩子拢着似的。
虽说苏绵平时跟个包子似的，好脾气又不够聪明，但她骨子里却执拗。
她不愿意像个犯人一样被关着。
再说了，她小说也没少看，哪个系统像这样毫无人道？什么也不解释，就把她关在这二亩三分地里。
积分能换成人民币，可她上哪儿花去？
闲下来后，苏绵每天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该怎么离开？
这天她埋头趴在电脑前研究系统，顾墨拉了张凳子，坐在她身边，端看着，忽然出声问：“你想离开？”
苏绵头也没回：“废话。”
“这里不好么？”顾墨问。
“你什么都不受束缚，当然觉得好了——还有个便宜媳妇给你煮饭吃。”苏绵撇撇嘴，“有本事你别开挂啊。”
“真想走？”顾墨又问，语气比刚才重了些。
这话让苏绵觉得不舒服，好像这里是什么仙境似的？她道：“除非我罪大恶极，杀人放火，你们为了让我赎罪所以把我关在这儿，否则我想不出任何理由。”
“但这又没法解释我失忆的事。”苏绵索性把话摊开了说。
眼见着苏绵这个软包子要被怒火搞成生煎包了，可顾墨却不合时宜地沉默，不发一言，只是看着苏绵在系统里戳来戳去，像是想找Bug。
顾墨抿抿唇，像是终于想好了措辞，道：“这里有吃有喝，住的也宽敞，而且你还有事可做，能赚钱，你究竟觉得哪里不好呢？”
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他那张淡漠的脸上，也多了丁点困惑似的。
苏绵挫败地关闭系统。
闭了闭眼。
真让人感到绝望，面对这个囚笼，她找不出任何解决办法，毕竟很多事情超出了她的认知，比如系统竟然可以绑定人体，再比如那一层无形“结界”之类的东西，她本来就不聪明，现在更是束手无策。
她试过将电脑出厂化，或是卸载系统软件，这一切都毫无卵用。
“在这里，我觉得自己不像个人。”苏绵转过脸去，直直对着顾墨，“没有自由，没有家人朋友同学，不能上网冲浪，跟外界毫无连接，没有丁点烟火气，像是死了一样。”
“你听过了钟锦春的故事，不觉得活着很麻烦么？”顾墨认真问。
苏绵眼神飘了飘。
是啊，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贪念，权利，欲望，恶意……
“我知识浅薄，辩论不过你，但我问你，如果日日夜夜将你关在这里，失去关于自己经历的记忆，你愿意吗？”苏绵缓缓道。
顾墨想说什么，有人推门进来，他便收了声。
苏绵没精神地迎出去。
是多天不见的梁苑，以往红唇白肤，张扬的神态，此刻全都变了，她眼睛红肿，哭过很多次的样子，又穿着宽松的睡裙，头发乱糟糟扎起来，眼下青黑一片，嘴唇干裂，失神地坐在桌边。
这一点很好，什么都摆在脸上，不至于像钟锦春那样让人心疼又无从开口。
“怎么啦？”苏绵轻声问，倒了杯柠檬水过去。
梁苑喝了口水，润了润嘶哑的喉咙，这才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开口：“秦天志就是个王八犊子，草他妈！”
即便憔悴如斯，却还是中气十足。
“不急，慢慢说。”苏绵宽慰道。
“我烧香拜佛，好人好事也没少干，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梁苑问。
苏绵心里咯噔一声，别吧，难道是梁苑反应迟钝，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死了？她这话的语气，就跟钟锦春想起自己死了的时候一样。
苏绵有些不忍，道：“都会有这么个过程的。”
梁苑却奇怪地看了苏绵一眼，道：“啥玩意儿？这种事儿还天天有？你别唬我。”
“也，也说不好。”苏绵讪讪的，心知自己猜错了。
“秦天志那个瘪犊子，结婚快十年了，孩子都念小学了，结果跟我这儿装单身，也不知道他演个什么玩意儿，丧良心的玩意！”梁苑面无表情地道，只是嘴皮子动了动，眼里无悲无喜，但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
即便苏绵早有猜测，此时仍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秦天志伪装得几乎无懈可击，而梁苑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苏绵认为，除非是秦天志自爆，否则梁苑怕是要被骗一辈子的。
梁苑似乎察觉到苏绵眼神中的含义，不禁自嘲一笑：“就我这晃一晃还有水声的脑瓜子，能发现才有鬼了。是秦天志他老婆闹到我家里，把我跟秦天志的聊天记录密密麻麻印了一厚摞，见了我就扔过来，砸得我脑瓜子嗡嗡的。”
梁苑罕见地慢语气，说起话来十分吃力。
那天秦天志老婆来的时候，她正跟父母准备吃饭，开了门，就被A4纸糊了一脸，紧接着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甩过来。
“你这么年轻，干点啥不好，就喜欢勾引别家的男人是不？”秦天志老婆张口就骂，连随后赶过来的梁苑父母，此时都懵了，在旁边连连问是不是搞错了。
“我男人，秦天志，你们问问自个儿闺女，搞错没？聊天记录是不是他们的？你们也别搁我跟前装好人，能教出这么贱的闺女，你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原配破口大骂，还有许多更难听的话。
引得隔壁邻居出门来劝架。
梁苑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我不知道他结婚了。”语气怔怔的。
“合着你还委屈上了？臭女表子！”原配怒极。
虽然只她一个人来的，但毕竟占理，闹了个沸沸扬扬，把那聊天记录什么的贴了整个小区，这才扬长而去。
梁苑父母趁夜一张张撕掉，什么都没说。
“可我这心里难受啊。”梁苑说着，两颗眼泪就砸了下来，“就因为我，让他们在外边连头都抬不起来，逢人就解释，我家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我咋就被秦天志那狗篮子给勾得五迷三道？”梁苑脸憋得涨红，硬是把眼泪咽回去，“要不也不能整出这事儿。”
苏绵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早猜到秦天志这人有问题，可他那副儒雅的样子，谁能想到竟是已婚男？
关于梁苑这几天迟迟没来的事，她也给出了解释。
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秦天志的老婆不仅去她家闹了，而且还不知道从哪儿找来她公司的联系方式，给各个领导同事全都发了邮件，贴了聊天记录不够，还放了她跟秦天志的结婚证，以及对梁苑的辱骂。
后来还去公司大闹一场，泼油漆，拉横幅。
领导劝梁苑先在家里待几天，给她放假。
就这情况，梁苑也没脸出去，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酒，外卖都是父母帮忙取的，她现在看见别人就害怕，总觉得他们都在议论唾骂自己。
如今来了好味道小馆，也只因为她以为苏绵和顾墨都是虚拟的，不存在的。
苏绵听完了这些事，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又想起顾墨先前问她，外边有什么好的？
“你解释了吗？”
“解释了，但后来她骂得太难听，我就跟她干起仗来，谁知道她还拿出手机来拍，一边跌在地上，哭嚎着小三打人……”梁苑直到现在提起来还觉得满肚子火气。
苏绵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拍了拍她的肩，道：“想吃饭吗？”
“嗯……”梁苑带着点鼻音，“要我们那儿的五彩大拉皮，小鸡炖蘑菇，还有大饭包。这几天我都没咋吃饭，全喝酒了，胃里难受得慌。”
“成，我这就去给你做，你搁这儿坐着，一会儿就好。”苏绵拿了本书递过去，“转移下注意力，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
说着，苏绵去下了单，转身进厨房。
看着跟过来的顾墨，苏绵今天却觉得碍眼极了：“出去，狗男人！”
“我又怎么了？”顾墨疑问。
“看你们男人不爽，不是出轨就是出轨，上次你突然消失，是不是也去外头找野花了？”苏绵眯着眼看过去。
那眼神像是要把顾墨拆了似的。
顾墨：……装作听不见。
然后熟门熟路的开始洗蔬菜，做准备工作。
所谓五彩大拉皮并不是指拉皮颜色，而是配菜多种，可以自由选择，苏绵做的是全素，胡萝卜、黄瓜、蛋饼、紫甘蓝和洋葱切丝，用沸水冲开拉皮，再过凉水，然后将配菜与拉皮一起摆盘，最后调汁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