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锦春吃了猪油拌粉之后,就会触发特定记忆。
她患有严重抑郁,人际关系尚可,有男朋友,也有要好的网友。
最重要的是她也遗失了有关自己经历的一切记忆。
但不同的是,苏绵吃饭的时候不会恢复记忆片段,哪怕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苏绵压下不安与疑虑。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跟顾墨先后进了走廊,正要推门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却听顾墨在背后叫了她一声:“苏绵。”
“嗯?”
“……晚安,好梦。”
顾墨温柔的声音像浸了墨汁的宣纸,消弭于夜色中。
苏绵莫名的心头一酸。
可惜事与愿违,她又做噩梦了。
门上了锁。
她被黑影揪住头发往卧室里拖去,就像个任人宰割的畜生一样。
苏绵绝望地扣住门框,堪堪半站起来,死死抓住门把手,那黑影笼罩在一团浓雾中,只听声音暴戾异常:“让你认个错就这么难?说!是不是你错了?!”
紧接着一只利爪就死死擒住了她纤细的喉咙。
逐渐收紧。
她慢慢无法喘息,泪意汹涌,却用力吞下去:“不是!”
“那你就去死吧!”
黑影掐着她的脖子,猛地把她从窗户推了下去。
“啊!!!”
苏绵猛地惊醒,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久久无法平复,甚至胸中发闷。
她直到天亮才慢慢睡去,傍晚的时候醒来。
收拾妥当来到前厅的时候,发现钟锦春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此时钟锦春见了苏绵,眼睛一亮,指着收银台问:“老板娘,我能不能玩会儿电脑?你们店里有Wi-fi吗?我好久没登游戏了。”
“没网。”苏绵无奈地摇头,“你看我店员玩的都是刺客信条这种单机游戏。”
“那算了,单机游戏有什么意思。”钟锦春满脸不高兴。
“女侠今天想吃什么?”苏绵笑问。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此时钟锦春的样子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辣椒炸弹,透着些可爱。
“来个香干炒腊肉和米饭吧。”钟锦春想了想道。
一直在打单机游戏的顾墨忽然出声:“汤和青菜。”
可以说是非常执着了。
现在苏绵基本可以确定,顾墨是个粤东人。
她去系统下单了湘南家常菜、粤东汤的菜谱和技术,以及食材,看到结算积分的时候心一痛,这可是好几十万块啊,可她咬咬牙,还是结算了。
“当前积分75,扣除25,余额50积分。”
小饕餮冷血无情的声音传出来。
苏绵面无表情开始准备晚餐。
粤东的菜系偏清淡和咸甜鲜,在涌入脑海的众多汤中,苏绵选中了猪肚鸡汤。
先淘米下锅蒸饭。
取出猪肚处理干净,切块,冷水下锅煮沸后撇去浮沫,再用清水洗净,放入高压锅里,煮20分钟。
然后清理三黄鸡,鸡皮、脖子、内部都要处理干净,随后焯水,捞出,冲洗干净。
这时候猪肚煮好,切条,与处理好的鸡块一起下锅,中大火烧开后,再次撇去浮沫,加入白胡椒,转小火煮半小时。
米饭已经蒸好,放在锅里保温。
苏绵拿出腊肉洗净,上锅蒸,然后切片煸炒,慢慢炒出油来,加入姜蒜翻炒出香味后,再加入切好的香干继续炒,放适量生抽、料酒与辣椒油。
加入水煮三分钟。
放入青红椒丝翻炒片刻,加入少许盐调味,大火收汁。
出锅盛盘,缀以鲜红的小米椒段。
此时厨房里已经充满了辣香味,和砂锅里丝丝缕缕蔓延出的鲜味儿,苏绵咽了咽口水,她睡了一天,此时早已饥饿难忍。
但还差一道青菜。
这场景对苏绵来说实在残忍至极。
她洗净白菜,水烧开后加入适量食用油,先把梗放入锅中,快熟时全部放入,烫至叶子变软即可捞出,摆盘。
另起锅热油,蒜蓉煸出香味,调入生抽、鸡精、耗油、盐搅匀,淋在菜心上。
此时猪肚鸡汤也煲好,揭开盖子放盐调味,盛出。
“我来盛饭,你先端菜出去。”神出鬼没·墨又出现在厨房。
苏绵深感欣慰,菜谱没白买。
眼下这个状况,离婚是离不了的,情况还没搞清,大家能和谐共处是最好的了。
香干炒腊肉、白灼菜心、猪肚鸡汤一一摆放上桌,以及粒粒饱满的白米饭,湘菜油大又红艳艳的辣,汤却鲜浓清淡,单单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苏绵也顾不上其他人,自己先动了筷子。
腊肉极其下饭,咸辣劲道,那米饭又软硬适中,配上一口,直叫人大呼过瘾。
她又夹了一筷子菜心,脆嫩入味,口感偏甜鲜,虽是不同菜系,但混在一起吃却毫不突兀,反而让人食欲大增。
感觉肚子垫了个底,苏绵这才不好意思地朝钟锦春笑笑:“抱歉,我太饿了。”
钟锦春吃得满嘴香,哪里还有心情管别的?她忙吞下一大口饭,道:“我这天天来吃霸王餐,还没钱付,也不算什么客人啦。”
那一贯喜欢在收银台吃饭的顾墨,也捧了一碗白饭在桌边吃得矜持,像是皇帝品尝御膳一般的姿态,他察觉了苏绵的目光,淡淡道:“不错。”
说着,他盛了一碗汤。
苏绵撇撇嘴,道:“在我们老家,汤都是吃完饭用来灌缝的。”
钟锦春笑出声,道:“老板娘,你这店员看着怎么跟领导视察似的。”
顾墨脸一黑。
“因为他还是我老公,天天在店里啥也不干,裙带关系进来的。自己娶的男人,能咋办?”苏绵给自己和钟锦春分别盛了一碗汤后,无奈地道。
只是眼睛却时不时看向钟锦春。
她今天会想起什么呢?
苏绵果然还是北方人的习惯,吃完饭才开始喝汤,直到肚皮溜圆,才餍足地眯了眯眼:“吃饱喝好,人生万事不愁。”
顾墨轻笑一声,看向苏绵的眼神里带着某种难以看透的意味。
钟锦春倒是没注意到,她这顿饭吃完,也学着苏绵的样子,歪歪扭扭的半靠在墙上,翘着二郎腿:“老板娘说得对。”
随着打了个嗝儿,她有瞬间失神,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又想起了些事。”钟锦春这次却咬牙切齿地说。
苏绵懒散的模样正了正,她推了顾墨一把:“去洗碗。”
等前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个的时候,钟锦春才再次开口:“我想起男朋友出轨了。”
苏绵神情一震,感觉这是个关键点。
还没等她发问,就听钟锦春又道:“我是个游泳助教,从小训练的时候就有男有女,其实性别概念和界限很模糊,男朋友跟异性朋友出去玩,也从不猜忌。”
“我们两个谈了半年左右的时候,开始同居。”
“女网友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来的。”
“我男朋友叫赵子辰,大概同居了两三个月吧,他去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其实一般我不会翻他手机,但那天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看见一个女的给他发消息,跟他要钱去验孕。”
“我他妈真想杀了他们!”钟锦春眼睛泛红。
“但那个女的我认识……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开始难过……我没想起那个女的是谁,我只知道自己很难过,生气,害怕……”
“我努力冷静下来,等赵子辰洗完澡出来之后跟他谈。”
“问他怎么想的。”
“他说,他跟我在一起很痛苦,很痛苦。他没办法消解我带给他的负面情绪,所以才跟别的女人聊天,而且没有实质性发生关系。”
说到这里,钟锦春有些自嘲地笑笑:“抑郁症很难搞,对吧?谁会愿意跟一个又丧又阴暗的女人成天生活呢?”
苏绵像是完全浸入了钟锦春的情绪中一样,郁结得很,她想抱抱钟锦春,给她一点力量,却又觉得这样过于唐突了,于是只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了钟锦春的手,道:“明天做奶油蛋糕给你吃,甜甜的会让人心情好。”
钟锦春勉强地笑了笑,垂眸掩去伤痛。
却瞥到苏绵的手腕:“老板娘,你……”
苏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自己手腕上赫然有数不清的刀痕,巧的是钟锦春手腕也有,只是她的更加严重,有一两道甚至凸了出来,颜色红紫,蜿蜒在手腕上像一条细小的蛇。
苏绵下意识收回手,缩回桌下。
这时候顾墨从厨房出来,只朝这边看了一眼,就回到收银台玩游戏。
莫名的,苏绵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又觉得自己好笑,有什么可怕的?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没什么可难堪的。
正想着,她对上钟锦春的目光,心里竟又开始不安,于是道:“我这,可能是做菜……”
借口拙劣到连苏绵自己都说不出口。
钟锦春叹了口气,道:“真想抽根烟,可惜是公共场合。”
苏绵紧绷的身体稍稍松懈下来:“其实就我们三个,你随意吧。”
只见钟锦春从衣襟里摸出一包红南京,下意识递给苏绵一根,问:“有火吗?”
苏绵刚想摇头,手却下意识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两人分别点上火。
苏绵全凭本能似的,烟过喉咙的时候,也不觉得呛嗓子,反而像是习惯了似的,吐出一口烟,道:“赛过活神仙。”
钟锦春的脸半隐没在烟雾中,眸中深沉却又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