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是从一个普通家庭开始讲起的。
时间线的开始就是北原州战场大胜,朝廷组织和支持大范围的迁徙,在这样的政策下,无数人的内心蠢蠢欲动,包括第一位出场的男子。
出场就是男子的朋友,邀请他一起去北原州,那里有大把的发财机会,要是能挖到那么一两点的金子,那就真的是下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男子当然动了心,很快,他就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
他只是个平常的农家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因为家里城镇不远,又有着自己的几亩薄田和房屋,日子也过的下去,甚至不久前,家中媳妇还找了个纺织工的活儿。
眼瞅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可天有不测风云,他的老父亲病重,看了一个个大夫,吃了无数的药都不见好,普通人家哪禁得起这番折腾,很快家中粮食就见底了。
年轻的小媳妇委婉的劝自己夫君放弃,自然很是被说了一通。
可是这媳妇也有媳妇的难处。
男人平日里只会埋头苦干,有了闲的时候,也是和一群兄弟吃酒玩闹,根本存不下什么钱,家中现在的经济来源,主要依靠的还是媳妇在纺织厂的工作。
但纺织厂的商人又不是大善人,他招了这些女工就是为了花最少的钱,尽可能给自己干活儿的,干着和男人一样的工作量,工资却只有男人的三分之一,媳妇心中和身体上的劳累,她那什么闲事都不管的夫君有怎么能理解。
何况当初媳妇劝丈夫一起来纺织厂,只要肯干肯学,他们大男人的工钱,是她们女人的好几倍,可惜男子觉得纺织都是些女人干的活儿,哪里肯去!
为了给公爹治病,家中地卖了,房子卖了,当初她的嫁妆也耗了多半,只剩下一小部分,还是她耍了心思藏起来的,而她每月的工钱,也是夫君直接去厂里领,连她自己的手都过不了。
再加上,如今她又有了身孕。
在这媳妇的角度,就希望能给自己未来的孩子做点打算,老人家岁数也活够了,何必拖着整个家庭都不好过。
可站在她夫君的角度,那是自己的亲爹啊,又怎么能不救!
结婚没两年的小两口很快就起了矛盾。
但是就在这时,男子的老爹,终于没挺住,还是走了。
此时的家里,已经一贫如洗,只有媳妇纺织厂的工作能带来几分薄薄的收入,但此时的媳妇学乖了,厂里发的工钱自己去拿,再不会交给丈夫。
就在此时,昔日的好友找上门来,告诉男子,他们几个人要去北原州淘金,邀请男子一起去。
此时的男子从回忆中醒来,想想家中和自己日益冷淡,又有了身孕的妻子,心中其实也带着愧疚,而如今两人挤在纺织厂给媳妇分了小床上,家中的房子、田地都没了。
可是再想到这媳妇当初劝他放弃救爹的话,还有如今连工钱也不给的冷淡态度,刚有的一些愧疚之心,马上又没了。
甚至还有些许怨怼。
就这样的,男子答应了好友的邀请。
你以为《黄金时代》的主角就是这位男子?不,主角是他的媳妇。
刘春华在第二日起来,没有见到自己夫君的身影,只以为他也像往常一样,在外找找活干,或者又是和自己以前的几个兄弟出去混了。
刘春华是个老实的姑娘,她并不算漂亮,但勤奋能干,当年还在闺中时就有不少媒人上门,看中的就是她的勤劳和没花心思。
当初嫁给她丈夫,也确实是看在他们家有地有砖瓦房,而且上面也没个婆婆,进门就能自己当家。
可是谁又能料得到,进门没几个月,公公就得了重病,一副接一副的药吃下去,都不见好的。
家中越来越困难,刘春华也从来没有抱怨过,甚至还自己出去找了份纺织厂的工作,直到后来地卖了、房子卖了,公公的病依然丝毫不见起色。
家中平日里的开销全靠她一人撑着,如果只是这样,这个艰难的姑娘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只是会更辛苦的劳作,希望生活的更好一点,哪怕自己夫君什么事儿都没干,她也不曾心有怨怼。
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巧,她有身孕了。
在大多数时候,一个女人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她难免会开始变得自私,她曾经在丈夫身上的注意和情感,也会不由自主的转接在孩子身上。
刘春华就是这样。
她曾经将夫君视为自己的田地,将夫君的爹爹看做自己的爹爹,为了这个家,她宁愿辛苦工作。
可是现在,她摸着还没有任何起伏的肚子,她犹豫了,家里已经没有什么积蓄了,为了公公的病,夫君都开始打她嫁妆的主意了。
刘春华是个老实的姑娘,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出嫁了就要听丈夫的话,不然就是不贤,就不配做人媳妇,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偷偷藏下了一些,就怕自己孩子日后连点做衣服的布料都没走。
就是这样,她公公还是去了。
刘春华在外表现的分外悲伤,但她不敢让任何人发现,其实她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压在肩上的,沉沉的担子,终于放下来,虽然如今一切都没有了,但她还有一双手,她还能在纺织厂继续工作,她丈夫也有的是力气,就算没有了自己的土地,给别人做工卖苦力,也是能过的下去的。
刘春华都仔细算过,如果她丈夫能过去找活儿干,加上她自己的工钱,几年就能够重新挣上一套小院子,在过些年,再去把地买回来。
可是她丈夫却觉得给别人干活拉不下面子,整天无所事事,时不时找往日的兄弟喝上两口,因为刘春华先前怕丈夫胡乱花钱,找主事的把每月工钱交给自己,不再给她丈夫。
自那之后,两人夫妻关系更冷淡了下来,但刘春华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日后丈夫会明白自己的苦心的。
知道某天之后,她的丈夫失踪了……
刘春华是一个没多少主见的女人,立马就慌了神,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在猜测她丈夫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慌乱之下,她去官府报了官。
几日后才收到消息,她的夫君,伙同一些同乡,跑去北原州了。
因为报了官,男人没告诉刘春华自己就去了北原州的消息,马上在这个小地方流传开来。
明明什么都没做的刘春华,瞬间饱受流言之苦,那些恶意的揣测,几乎压得这个老实本分了一辈子的女人抬不起头。
跟着她也开始陷入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哪里做错了?是不是她真的没有尽到一个媳妇的本分?所以她的夫君才是抛弃她远行。
而更过分的,甚至都有些不三不四的男子,专门跑来找她,问她多少钱一晚。
是的,还有流言,说刘春华在卖,所以她家的那位才会接受不了的远走高飞。
说她就是个命中带煞的女人,一进门就克死公公,不守妇道,逼得丈夫远走。
流言蜚语,就想一把把刀剑,一刀刀的割在她心头,而更令刘春华崩溃的是,纺织厂这边也不要她了。
一个没什么姿色的女人,没有了住的地方,没有银钱傍身,肚子也越来越大,她还没去哪?也只能回家找自己爹娘了。
可是爹娘嫌她丢人,给了点钱和衣服,就要赶她走,连门都不让她进。
如果是心里承受差的女人,遇到这一连串的打击,估计都活不下去了,哭哭啼啼的找个地上自尽,等过些天,被意外的发现尸体,然后成了当地人一段时间里的饭后谈资。
可是刘春华不是,她确实是一个不聪明不漂亮,又没什么主见的女人,但她也有着比许多男人都坚强的内心。
丈夫卖地卖方救公公时,她埋头苦干,不多说话,丈夫抛弃她一个人走掉时,她六神无主,却依然勤勤恳恳的把自己手中的活儿干好。
现在没有地方要她了,刘春华也拿着爹娘给的那么点银子,和以前的一点积蓄,一步步的走到更大的城市,去谋生找活干。
她之前就在纺织厂干过,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但纺织的速度和质量,比多数干了许多年的老女工都好,因此哪怕是怀有身孕,很快也找到了新的地方。
刘春华心中还在感谢苍天,感谢当今圣上恩德,让如今纺织业发达,只要手中的技术好,哪里都能找到活,不至于饿死。
但是很快,纺织厂的老板做出了一个决定,想去北原州开厂。
如今的丝绸布料,运到北原州,价格是翻了几倍的涨,而且往往还供不应求,这意味着,在那北方,还有着更广阔的市场。
这老板也是个女人,还是个有些冒险精神和有头脑的女人,很快就意识到,如果把厂子开到北原州,肯定很有前途,关键是,官府也在大力支持。
此时的刘春华已经生了孩子,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她还在心底庆幸给她男人留了后。
听闻了东家的想法,多数女纺织工不愿跑那么远,但刘春华就不一样了,她丈夫就在那边啊!
先前是没机会、没能力去找,现在就不一样啦。
当场就成了第一批同意去北原州的纺织工,加上技术好,主事的那边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女人。
如果读者以为这是一个千里寻夫的故事,李祁只能说他想多了。
因为这后面,讲的是一个封建普通女子,怎么在大环境的熏陶下,破除陈腐的思想,自己当家做主的故事。
甚至后来在北原州真的找到了夫君,对方请求复合时,刘春华都是淡然微笑着拒绝。
曾经她需要时,人走了,现在她不需要了,也别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