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阴损(捉虫)

这事之后,贾敏就带着黛玉姐弟回了林家在京都的府邸。因为有贾瑾之前的嘱咐,再加上跟着贾敏过来的林忠也一直在打理林家的府邸。几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留下几个人在梨香院打理剩下的东西,林如海便带着贾敏黛玉姐弟回了林家。

对于林黛玉的离开,贾瑾并不是不伤心的,但是他也知道如今的黛玉父母兄弟俱在,早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孤单无依的孤女了。久住在贾家虽然可以时不时的就见上黛玉一面,但是贾家人多口杂,他又一心想为黛玉名声着想,因此倒不如她住在外面来的方便。

心中那么想,贾瑾很快便释然了。反正几日后就是黛玉的生辰了,依着贾史氏的脾性,估计还是会让黛玉过来的。

贾瑾这边很快放下,宝玉那边则没有那么好说话了。自从知道了林黛玉要回去的消息,宝玉已经在贾史氏面前闹了几回,只是这次任是贾史氏也无法,只能安慰宝玉几日后必是还要叫黛玉过来的,闹腾了很久,宝玉院子里的袭人也跟着安慰才将宝玉按捺下来。

也不怪宝玉如此了!自从见了林黛玉一面,宝玉便对黛玉有着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他那番摔玉的举动,不过也是想让黛玉能够注意上自己。而且他从小就是在蜜糖罐子里泡大的,除了贾政和贾瑾,几乎全府的人都依着他。如今好不容易见了一个有好感的妹妹,却因为自己身子三番两次生病的缘故而不得与她亲近。如今他好些了,黛玉却是要走了,他又怎么肯依?

他虽然平日将“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这样的话挂在嘴边,自己也爱亲近女儿家,日常举动上却不见得有几分尊重。毕竟按他的话说,他这男子也不过是一滩浊泥,他如此亲近,也不怕他这浊泥污了这摊子清水!

黛玉自是不知道她走后宝玉那一番闹腾的。

她与贾敏回了林家见到久违的林如海,心情自是激动非常的,虽说已经从贾瑾那里得到了林如海一切都好的消息,贾敏还是不放心,拉着林如海上下打量,“老爷看着清减了许多,这次我就不应该留老爷一人在扬州的。”说着就有些啜泣起来。

看着难得情绪有些失控的贾敏,林如海有些好笑,只是他也知道贾敏的一片心意,于是好言安慰道:“我如今不是回来了嘛,这次回来,我就不会离开京都了,我们一家人也好平平安安的都在一处。”

见贾敏落泪的样子,林如海故作打趣道:“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哭鼻子,小心玉儿和粲儿笑话你这个娘亲!”

贾敏作势就要锤他,只是想到还在场的两个孩子忍住了。她望着两个眼眶红红的孩子,似乎也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拉过黛玉和林粲到林如海面前。

黛玉的眼圈发红,她刚才在她外祖母那儿见到她父亲时就有些想哭了,只是忍住了。如今依偎在林如海的怀里,眼泪就再也没忍住。她哭的安静,只眼泪珠儿一滴滴的往下落,相比起林粲的干嚎,反而是黛玉哭的更让人心疼。

林如海自是抱着两个孩子轻声安慰,等众人都止了眼泪,林如海才问起他们在贾家的生活。

贾敏倒是未曾说什么,反倒是林粲开始呱呱的说起来,他人小但是口齿却清晰,林如海刚开始听的还好笑,后来听着却有些心酸。

林粲说他们当日进府时,两个舅父都没有来见他们,还说起宝玉当着众人的面摔玉,贾史氏却反过来要打骂林黛玉,以及宝玉对黛玉三番两次的纠缠等等。说得林粲小脸义愤填膺,听得林如海心中也是怒火高涨。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他已非垂髫小儿,岳母也不知道让他避讳着些。”虽知林粲口中的话有些夸大其词,但林如海听的还是有些生气。他都无法想象若是他真的折在了江南那块地儿,贾敏三人还要受到怎么样的慢待。

贾敏有些为难的说:“母亲毕竟是年纪大了,偏宠着宝玉有些过了。虽说宝玉无礼了些,瑾儿倒是一直护着玉儿的,我们寄居在我父亲旧日荣养的故居中,总归吃喝用度上没有受什么慢待。”

林如海这才听的好过了些,听见贾敏口中谈论起贾瑾,对贾瑾的好奇也越来越大了。

他是不知道这小子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为他请来了四皇子殿下,天知道他那日收到圣人颁布的旨意时有多高兴。等到后来徒晏清来了扬州,两人交谈之间也说起过贾瑾,言语间看的出来徒晏清对贾瑾倒是有颇有几分待他如子侄般的偏爱。

林如海始终记得这位朝臣都惧怕的冷面皇子说起贾瑾时隐隐的笑意,实在是让他对贾瑾的能耐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再过几日就是玉儿生辰了,看岳母的意思是必会叫玉儿去贾家住上几日的。只是家中事多,你我却是不能相陪了。玉儿生辰那日我去送她过去,一是正式拜见过岳母一家,二是也去见见那个叫贾瑾的小子。”林如海说道。

又过了两日,历时近三个月的“盐引案”终是落下了帷幕,二皇子和六皇子俱是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二皇子被废除宗籍贬为庶人,元嘉帝将他派到皇陵看守陵园,全家也被看守起来。而他的母妃娴贵妃也被夺了品级,降为无品级的嫔妃,二皇子一党自此在朝中分崩离析。

至于六皇子,元嘉帝对他的处罚极为严厉,不仅将他褫夺了封号,废除了宗籍还将他圈禁了起来。六皇子本在朝臣文士间有些名望,此事一出,众学子对他口诛笔伐,他心心念念在文人中培养的好名声也付之一炬,这对极重名声的六皇子来说打击不可谓不大。

自此这两位皇子算是正式退出了争夺储位的行列。而跟着这两位皇子的官员也作鸟兽散,许是元嘉帝被这两个大的儿子伤了心,倒是开始越发宠爱起那几个小的皇子来。

宫中的一系列改变对于林家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在黛玉生辰的这天,宫中来了传旨的太监,林如海被一道圣旨封为了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官拜正三品。

一跃成为正三品的侍讲学士,林家自是一番喜气洋洋的景象。

林如海也知这其中或许是因为元嘉帝对他的补偿,但背后总少不了徒晏清的周旋。翰林院虽然清闲无实权,但有句话叫“非翰林不入内阁”,如今对于在风波中还未平息的他来说,在这个位置反而最好。

下午贾家那里就派了人过来,林如海亲自送了黛玉过去。这次林如海过去,算是正式的拜见了,贾赦贾政亲迎不说,家中还拜了宴席。

贾家做为林家的姻亲,这次得消息倒是很快,实在是这次的“盐引案”牵连过深,连贾政这种清水衙门的闲人都受到了影响。初始听见负责这案子的人是林如海时,贾政就有些心慌,实在是怕林如海有个万一会牵连到他们贾家和他。因此贾敏他们在贾家的那些日子,他便有些冷着他们,也并不与他们亲近。

如今林如海成为翰林院的侍讲学士,虽是没什么实权,但是翰林学士的名头说出去就让人觉得清高,也恰恰是贾政所求却求不来的,因此这次林如海来,贾政倒是十分的殷勤。

众人用完了宴席,女眷们自是跟着贾史氏去了她那里,只剩下贾赦贾政并贾瑾宝玉几兄弟。贾赦一向就不喜欢这个有些清高的妹夫,也自认跟林如海相处不来,便也借口院里有事,带着贾链就走了。

只剩下贾政并贾瑾兄弟三人。

几人进了贾政在荣国府的正间书房中,贾政施施然的就坐在了首席,正要招呼林如海坐下,却听林如海说道:“二内兄可是一直居荣国府正院?”

贾政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的回道:“正是!”

林如海又道:“我明明记得这袭爵的是大内兄才是,何是二内兄居于这正房之中?”

贾政脸色突的一变,连带着在场的气氛也是一滞。

贾瑾心中暗笑,他这姑父倒是口锋犀利,应是从贾敏那里听见什么了,这是要来回敬他这位父亲对他妻儿的“关照”了。

林如海倒是全然不在意贾政忽青忽白的脸色,继续说道:“哎呀,看我这个记性,如今岳母安在,二内兄自是住得上正房的!”

林如海话中的讥诮之意贾政不是听不出来,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就得罪了这位妹夫,又没有可以反驳他的话,于是讷讷的便未多说什么,只是心头却似是压了份无名的怒火。

林如海也不理会贾政的情绪,倒是自顾自的询问起贾珠贾瑾的学业。他原以为贾珠身子孱弱,于读书一道算是没有希望了,却不想贾珠的学识还不错,回答他的问题亦是回答的井井有条。虽然身体所限,于科举一道无望,但他想贾珠或是可以在教书育人一道有所发展。

而贾瑾自是不用说,本身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林如海与他一问一答间也是越来越随意。若不是时间有限,林如海倒是起了跟他促膝长谈的心思。

等最后才轮到了宝玉,宝玉白着张小脸站着林如海面前,颤微微道:“请,请林姑父赐教!”

林如海一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水平如何,他也没为难他,只要他背一段论语即可。

即使是这样简单的问题,宝玉答得也啃啃巴巴。等宝玉答完,别说贾政的气的皱眉,就是贾珠贾瑾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二哥的水平实在是太差,有点丢人哪!

林如海倒是浑不在意,反倒是转过头来劝勉了宝玉几句。又转过头来对贾政道:“二内兄不必在意,许是我这题目有些为难宝玉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似是将贾政心中那点无名的怒火点燃一般。他登时就从椅子上站起,指着宝玉的鼻子就想开骂,只是好歹还知道林如海在,便没有完全发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