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天空还飘着细雪。
樱井不想做老师布置的作业,干脆托腮坐在檐下看雪。
看盐粒一般晶莹的雪花随着风打旋,然后幽幽落地。
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妇人声音,“小阳要穿好衣服啊,不然肚子又会疼了,医生开的药有好好喝吗?”
随后一件厚实的大衣被仔细地披在他的背上,那双柔软温暖的手掌还将大衣往他的胸前拢了拢。
樱井仰起头,声音不自觉地带上撒娇的意味,“有喝药,但是医生最近开的药好苦啊。”
妇人的表情隐在一片白光后看不清楚,但是可以确定,她在笑。
“那下次喝药,妈妈给小阳准备蜂蜜水吧。”
*
身前的怀抱温暖得就像自己喝过的那杯暖融融甜滋滋的蜂蜜水。
“喂,寄阳,你哭了吗?”
樱井声音嗡嗡的,从他胸前传出来,“没有,你少污蔑我。”
降谷零脸上全是纵容,右手放在他的肩头,“哭出来是好事,你这个家伙,在自己不熟悉的人面前,肯定一点软弱也不肯露出来,该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发泄一下吧。”
降谷零很了解他。
父母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他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甚至来的不全是和父母关系好的人,人群中有几道饱含恶意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
葬礼由专门的机构接手,樱井全程只需要跪在一边听大家表达哀思。
这是他第一次以家属的身份参加葬礼。
他的生命称得上漫长,但是一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人,二不清楚他们是否已经去世。
他见证过的更多的死亡,是尸骨埋在荒凉之地,被不知名的野兽啃食,最后的骨头都在岁月的静默中风化成粉。
像这样体面地被收殓,然后有朋友来送别的葬礼,他第一次参加,就已经不知所措。
享受了十几年这对夫妇的宠爱,樱井有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孩子,虽然装作内向的样子从不奢求更多,但是心里不由自主地给他们留下了更多的位置。
他从不敢主动争取什么,命运赠送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掀开一条缝,末了发现,那是潘多拉的盒子,盖子被打开的时候,就已经无力回天。
“我很伤心。”樱井低低地说出这句话,他低着头不肯让降谷零看到他通红的眼睑。
降谷零安静地看着他,“我也很伤心,樱井前辈对我来说,不仅是上司,还是教导我很多的老师,不仅是我,米花市总局的大家,也都非常伤心,伤心不是一件难堪的事情,向人寻求安慰也并不可耻,樱井可以多依靠我一些的。”
比如说,虽然我因为任务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但你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时候打通我的电话,放声大哭或者默默流泪,那样悲伤的时刻,大家一定都需要安慰和陪伴。
“但是我害怕,这一次伤心有人陪着我,如果有一天,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那个时候伤心了该怎么办。”樱井带着不自知的茫然与恐惧。
降谷零放松地坐在地板上,“那就没办法了,只好自己躲在被子里大哭一场啦。
有人依靠的时候呢就尽情依靠,身边没有人的时候还可以试着依靠自己,相信眼前的困局只是一时的,相信往前走会有更美丽的风景。”
往前走会有更美丽的风景。
那像他这样不断流浪在不同世界的人,也会看到吗?
“零最近没有工作了吗?”
降谷零打量着房间内的摆设,随口回了他一句,“对啊,刚刚做完一个任务,有一段休息时间的。”
“做警察很辛苦吧。”
“也不会,因为我自己非常喜欢游走在危险边缘,通过表面的一些蛛丝马迹层层剥茧找出真相的过程。”
樱井想起自己那个不走寻常路自称是侦探的同学,这个世界,这么需要侦探这种生物的吗?
“做的开心就好,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降谷零得意地双手后撑,“能伤到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考虑到降谷零平时的运动量很大,樱井做饭时把自己冰箱里的存货都消耗光了。
“零什么时候走?”
降谷零动作豪放地塞了一大口菜,口齿不清地回答他,“今晚救走。”
樱井失落的用筷子压了压晶莹饱满的米饭,“这么快?”
“嗯,虽然还有时间休息,但是我这边已经有了下一个任务,我想提前了解一些信息。”
降谷零抽空看了一眼樱井耷拉下来的小脸,“这就舍不得哥哥啦,确实,自从我调岗以后陪着小阳的时间越来越短,但是下一个任务,下一个任务完成后,我肯定好好地休个长假,到时候带着小阳出去玩。”
“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你休假,我还不一定有时间呢,我可是要考东大的人,肯定要抓紧时间好好学习。”
现在的他们都不知道,降谷零这个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想到再见的时候是那样尴尬的场面。
工藤新一总觉得樱井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担心樱井的他又坐车来找樱井,在注意到门外的名牌上还写着“目暮”两个字的时候,他头疼地低喃,“怎么还是这么见外。”
他试着原地跳了两下,从不高的围墙上面去看院子里的场景,客厅的灯是开着的,看来樱井安全到家了,第二次起跳时,他透过玻璃窗看到餐厅那边坐着两个人。
一个侧对着自己,是樱井,还有一个青年背对着自己,头发似乎是金色的。
樱井是要招待这个人所以才急匆匆回家的吗?
工藤背靠在围墙上,开始综合自己得到的信息。
樱井的父亲是警官,职位不低,带过很多届新人,其中不乏执行特殊任务的下属,自己在樱井父亲的葬礼上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所以今天那个人才避开自己只想见樱井一个人,以樱井的性子,如果不是十分亲近的人,不会这么周到地留人吃饭的。
而且那人发现自己了,有一个下意识回头的动作,但是又忍住了,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正脸暴露。
自己光明正大地跳起来看屋内场景的行为像是恶作剧的学生,不会是心怀不轨的人。
工藤看了一眼天上黯淡的星子,心里有点微微的不爽,毕竟,自己天天和樱井一起回家,也就进去喝过几次水——樱井虽然准备了茶叶但是自己不喜欢——结果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还能留下吃饭,那应该是外卖吧。
工藤没呆多久就回家了,已经确定樱井是安全的,他也就放心了。
降谷零离开的时候,樱井说自己要去学习,不能送他。
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房子,降谷零压低帽檐,双手插在兜里离开,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他双眼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等着吧樱井,再见的时候,我会送给你一份大礼。
不到一周,老师提过的段考就来临了。
就算樱井表现得不合群,这段时间也和周围的几个同学熟悉起来了,大家见面也会打招呼。
而且关于他的事情班里的人似乎都知道了,被他的父亲是因公殉职的警察,他们对他的态度又是一个转变,原先的那点下意识回避的感觉也消失了。
似乎还有工藤新一的原因,大家对他的态度自然了不少。
段考每结束一门,班里的同学总会哀嚎着趴倒一大片,准备充分的樱井则是拿出笔记抓紧看下一科的内容。
这样的行为在班里可谓鹤立鸡群。
前桌的女孩子一只手撑着已经变形的脸颊一边朝后歪头,“啊樱井同学看起来动力十足,看来一定好好复习了,不像我,已经决定让一切都顺其自然。”
樱井一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默写公式,头也不抬,“还好吧,我把老师布置的作业都看了一遍,不是说考题会从里面变形吗?”
古屋同学十分幽怨地脸颊贴在桌面上,“虽然道理我都懂,但是整整七科的作业啊,每天忙着社团活动,哪里有时间做嘛。”
樱井便笑笑不说话了,时间当然是有的,只不过大部分人会给自己找一个这样“合理”的借口。
古屋同学看樱井学的认真,就没有再打扰他,她自己心里也想着要不要拿出书本来看一会,抓紧最后的机会复习。
但是怎么也没有行动。
算了,这么一会也看不了多少东西,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考试的时候好好发挥呢。
段考不过两天时间,之后就是周末,老师们会趁这个时间加紧批改卷子,这样,周一去上课的时候成绩单应该就贴在班里的通告栏了。
连续的考试对樱井来说不算困难,他一边收拾好自己的文具,一边考虑自己要不要请工藤出去出个饭,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毕竟工藤把自己的作业和以前的卷子都帮他复印了一份。
在教室门口等工藤出来,樱井顺便在自己的脑子里复盘刚刚的卷子。
难度不算大,有的角度比较新颖,有涉及基础的的部分,也有拉开距离的拔高题,对他来说,问题不大。
看到工藤终于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女生。
毛利兰和铃木园子。
樱井的动作顿了一下,还是上前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