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华月的怀抱很温暖,她揽住新月转了个弯儿,将那股威压感十足的杀意挡在了自己身后,也挡住了虫女和玉虫的嘶吼。
虫女的发难很是突然,让周围不少族人都没反应过来,而当华月过来护住新月后,虫女的母亲虫师也匆忙赶了过来,安抚住了虫女和她身边的玉虫。
“或许是被新身上的凶气所激...”,虫师尴尬地凑过来解释,她僵硬灰白的脸上强硬地挤出了个笑,露出比虫女还要密集的环形利齿,令人毛骨悚然。
虫师是月氏中的少数,和巫一样是传承制,在很久之前就受到了月氏族长和巫祭的肯定,成为了部落的一员。她们凭借驱使虫役的特殊手段获得了族人的尊重,却也因着怪异的面容和与虫役同吃同住的习性成为了部落中的异类。
虫女平日里处处注意,表现得与常人无异,而此时不受控制地露出原形愤怒地朝着新月嘶吼,却没注意到周边一些与她玩得好的小伙伴们都露出了惊惧的表情,还有族人害怕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在决斗后向胜利者示威是一种挑衅,虫师刚为女儿解释了一句,就听得身边一声嘶吼,却是跟随自己已久的老玉虫也弓起了身子,朝着新的方向警惕地嘶吼。
玉虫是部落周边常见的凶虫,它们形似蠕虫身有百节,周身覆有灰白坚硬的甲壳,腹下生有百足,在狩猎时常作为运输辎重的后勤。虫师可以驱动数条玉虫,也可以用来围堵猎物,实力不容小觑。
“这,这,可能是红月将至”,虫师慌乱地解释了一句,扭头朝着老玉虫吼了一声,它却仍是倔强地盯着华月怀中的小姑娘,甚至微微摇晃起了身子,似乎是要发起攻击。
新月盯着玉虫绞肉机一样的血腥大嘴,倒是没觉得害怕,只觉得它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和刚刚她感受到的有着些许相似。
“是山,是那座山”,她心中莫名跳出一个想法,确认刚刚吓得她动都不敢动的杀机来自后山之中。可还没等她多想,眼前的局面又发生了变化。
新月感受到揽着自己的臂膀突然变得格外坚硬,而华月只是往前了一步,就将刚刚那头充满攻击欲的玉虫吓得趴在了地上,而她对面的虫师也跟着弯下了腰,她的面色变得更白,重瞳缩成小点,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部落最强战士确实名不虚传,华月只是放出了一星半点的气势,就将周边的人全都镇住了,而在她怀中的新月却什么都没感受到。
“噗通。”
一片寂静之中,却是刚刚被拉到远处的虫女受不住压力,腿脚一软跪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新月才感觉到华月的放松,周围凝固的空气也终于流动了起来,她仰慕地扬起了头,却似乎在华月的下巴处看到了一抹渐渐消退的灰色。
决斗结束了,新月被华送回了家,而她捅到嚎胸膛上的枪头也被送了回来。
“看你这样,倒是不担心他的生死”,岛生将枪头放在了桌上,似乎对她擅自改动□□也没什么意见。
新月扯着嘴笑了下,她那一枪看似凶恶,却避开了心脉之处,伤不到他的根本,也只能让他消停一段时间罢了。她在决斗中虽说没受伤,却耗费了不少心力,同岛生说了几句就倒地睡着了。
决斗的后一夜便是月氏最重要的红月祭,巫渊在看过她之后就去了祭坛准备。
新月是被饿醒的,她将家里能吃的食物一扫而光,最后从腰包里摸出了那颗淡黄色的妖核塞进了嘴里,才暂时止住了肚子里打鼓一般的咕咕叫。
可饥饿很快又席卷而来,新月瞧着家里存的蘑菇实在是没有胃口,只能摸着黑打算去河边的洪月家。
没有了月光的照拂,她一路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从后山中窜出什么怪物,然而那股杀意好似没发现她的存在,一路平安地到了小草屋。
洪月家和旁边的屋子一样,都是静悄悄的,却少了一抹火光,显得更加孤寂。新月仍然是翻墙进去,在屋里没能找到他的身影,却在石柜里找到了不少鱼干肉干,胡乱填了填肚子便往潮泉去了。
“你果然在这儿”,新月老远就看到一抹孤寂的身影坐在泉眼旁的石板上,他身后的萤石丛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将他倒映在湖水中的身影衬托得格外幽怨。
新月含笑刚想打趣两句,就听得泉眼中传来一声浑厚空灵的叫喊声,震得整个洞穴都在颤动,湖面更是荡起了层层涟漪。
“这,这是什么?”新月慌乱地扶住了身旁的萤石,以为是后山的怪物追了过来,朝着洪月大喊,“洪,快过来!”
洪月却朝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安静下来,新月见他这样也渐渐放松下来,在一声又一声苍凉的叫声中,在一阵又一阵的震动中摇摇摆摆地趟过了湖水,走到了洪月的身边。
“这到底是什么?”新月好奇地朝着泉眼中张望,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洪月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瞧着洪月的情绪不高,便陪着他听了一会儿从泉眼中传出的神秘鸣叫,细听去这鸣叫好似是多种生物的叫声混合在一起,低沉处似牛,高昂处如雁,还带着如诉如泣的幽怨。
“你说它在说什么?”新月有些好奇,悄声问洪月。
洪月单薄的嘴角抿了起来,神色在幽蓝光芒中有些难以辨认,一直沉默到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他轻轻的回答。
“可能,是在想家。”
新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眯眼睛,眼前的画面就发生了改变。这是她在那场幻梦之后得到的提升,能够夜视也能够集中看清极远方的某一点,对擅长弓箭的她来说提升可不是一点两点。
借助这样的能力,新月看清了洪月彷徨的神情,看到了他微红的眼尾,她沉吟了片刻,断然否定了他的说法,“不,它是在唱歌。”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泉眼,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看到了一具游曳的巨大身影,剩下的话就再也讲不出口了。
洪月向来不与她做口舌之争,这一次却难得反驳道,“它很孤独。”
他紧紧握起拳头,觉得被关在泉眼深处的似乎就是自己,一直孤独地叫着,却没有任何人听懂,也没有人回应。洪之前一直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他在部落中是不被承认的异类,是被排挤的边缘人,走在部落的大路上也仿若没人看到他一般。
而昨夜新月赢下了决斗,他被告知自己也被允许参加明日的祭祀,也能参加之后的成人礼。等他恍惚地走回了家,就见到周围邻居热情地送来了食物和衣物,还拉着他说了不少话。
这是他期待已久的关心照顾,也是他以为梦中才能见到的场面,可不知道为什么,长久以来的愿望成真,他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洪月不知道要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他并没有欣喜,感受到的却是迷茫和彷徨。
“它不孤独,可能它不知道,可不是有我们在听它唱歌么?”新月太了解自己的小伙伴,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心病,也知道他其实期待的不是这样的“认可”。
她没再给洪月胡思乱想的机会,而是站起身来,背着手歪着头看他,“洪,我们马上就要成为月氏的战士了,我们可以去荒原,去镜湖,去远方看看,怎么样?!”
洪月可能是惊到了,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轻声问道,“我们,我可以么?”
“当然!”新月笑眯眯地朝着他伸出了手,有些为难地说道,“你知道的,要狩猎肯定要有能将背后交给他的队友。而我昨夜打伤了嚎,还带着你抢走不少人的先祖祝福,我们俩肯定是未来猎队里最被人讨厌的两人,也就只有我们可以当队友了,不是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泉眼中的鸣叫已经停歇,整个潮泉洞穴中变得格外安静,幽蓝萤石映照在湖面上,好似是落在湖中的星星。当然,月寂森林中是看不到星星的,新月被湖中的点点星光晃了眼,想到了前世的一些记忆。
洪月沉默的时间格外地长,她也不着急,只是一直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她知道最后总会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上来。
“...”
不出新的预料,那只手坚定而缓慢地握住了她的手,一朵微弱的火花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亮起,随后沿着新的手臂缓缓铺开,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很快蔓延到了她的上半身。
浅红色的火光看上去很炙热却并没有灼烧的感觉,而是阻隔了洞穴里的冷意,好似是给她披上了一件披风,带来了温暖。
洪月迎上了她讶异赞赏的目光,带着些害羞却又坚定地回答道,“不会拖你的后腿的,队友。”
作者有话要说:虫师:和巫祭一样是部落里世代传承的职位,一般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