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撞上一人,着实惊悚,余青灵心中惊跳,下意识开口喊人,却被一只温热手掌捂住了嘴巴。
“青灵。”他嗓音低沉。
熟悉的声音入耳,余青灵心口一松,原来是赵墨。
她仰头看去。
屋内没有掌灯,黑黢黢一片,微弱的月华透过窗纸,不足以看清晰人的容貌。他的身形埋在黑暗中,只有影影绰绰的一个轮廓。
两人离得很近,熟悉冷竹香卷入胸腔,十分令人安心。
余青灵嗔声道:“你吓到我了。”
赵墨眉梢轻挑,手掌慢慢按上她胸口,心脏怦怦跳动,似乎是挺快。他轻点头,“嗯,是吓到了。”
灼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寝衣传来,余青灵脸色绯红,慌乱拽下他手腕,开口问:“你去哪儿了?”
方才床上没有余温,赵墨应该已经起身很久,而且四下没有掌灯,也不像有政事要忙。
“就在屋里。”
赵墨说完,便拉着她转身,走到旁边点燃一盏铜大灯。
四下倏地亮起,昏黄的烛光跳跃,映在他脸上,划出分明的光影。
余青灵觉得奇怪,深夜不躺在床上睡觉,却如鬼魅一般在屋里站着。
她唇角动了动,最终没有问。
赵墨当然也不会主动解释,自己的睡眠异于常人。
余青灵偏头,很快就瞧见了桌案上的茶壶,准备过去倒一杯水解渴。走了没几步,却忽然腾空,被赵墨拦腰抱起。
余青灵小声惊呼,下意识地拽住他衣衫,“你要干嘛。”娇糯嗓音里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轻颤,很紧张。
赵墨淡淡看她,情绪意外地很平静,“怎么不穿鞋袜。”
余青灵松了一口气,“殿……”
殿里烧地龙,光脚踩也很暖和。
刚说一个字,余青灵轻咬唇,看不惯他云淡风轻,将话音收回去。
她卷翘的眼睫轻眨,忽然伸手环住赵墨,撒娇道:“我口渴,王上抱我过去。”
赵墨垂眸睨她,深谙她心性,就在余青灵被他诡异平静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时,便听他轻笑一声,忽然抱着她往反方向走。
没几息的功夫,余青灵就被丢下去,跌坐在床上。
赵墨站在床前,居高临下。
余青灵呼吸微紧,细白的手指攥住被子,轻咬唇瓣,往后蹭了几分,裤腿不经意低翻卷,露出一截白皙似藕的小腿。
“赵墨……”
她声音无意识地放轻,不掩紧张。
赵墨是正常男人,美人在床,不可能没有冲动。
可是今日不一样。
赵墨在床边坐下,手掌按在余青灵肩膀,将她拽过来。
她的身体很纤细,软绵绵的像没有力道。
赵墨垂下睫羽,漆黑眼眸沉静,“今日之事,不可再有第二次。”
一句话,旖旎的气氛顿散。
余青灵愣住,神色有些茫然:“什么?”
赵墨咬她唇,像是惩戒,直到她呼吸不畅,才慢慢松开,嗓音有些低哑,“寡人只想要你平安,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余青灵小口喘息,平复着心绪,胡乱点头,“知道了。”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
赵墨抬起她下巴,“再说一遍。”
嗓音似乎如常,语调却不见起伏,暗含冷意。
“……”
余青灵本来想反驳,可是看到他面无表情的俊脸,忽然息声。沉默须臾之后,她弯眸一笑,伸手勾住他脖子,亲了亲唇瓣。
“好啦,我记下了,何时何地,都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赵墨眼底的暗色这才褪去,如常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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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公主落水一事,当天就抓到行凶之人。然而没等楚上原和廷尉令将凶手带走拷问,那人便咬下牙间藏的毒药,瞬息毙命。
约莫第二日晌午时分,郑公主苏醒,精神虽然萎靡,却能道来龙去脉。
据楚甜所说,一位宫女以越王传召为由,将她带入东侧的一间屋子等候。
屋内香炉燃香,气味分外甜腻。
宫女添茶布点心,一切如常。
楚甜坐在垫上,初时并未察觉有异常,然而那香料入鼻,熏得人头昏脑胀。
楚甜便问:“所燃何香?”
宫女回:“月华香。”
楚甜没听闻过此香,只以为是越国特有,精神不济间,她揉了揉额角,吩咐宫女将香炉内的熏香熄掉。
不想那名宫女百般推辞,竟然不肯。
此时的楚甜并未察觉危险,以为那名宫女不懂规矩,怠慢于她。
郑国纵然国弱,但楚甜也是自幼娇宠的嫡公主,何曾有人如此忤逆。
于是她冷睨一眼宫女,起身端着茶碗,亲自到香炉旁熄香。
此时惊变突生,那名宫女忽然拔下发上簪子,露出一抹锋利银光,从身后朝她刺来。
楚甜惊慌失措,闪躲间勾倒香炉,发上玉簪也掉落一根,碎成两半。
那香有异,楚甜浑身软无力,开口喊救命,却被那名宫女捂住嘴。
眼瞧那抹银亮便要刺入她心房,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道声音——你去那边找。
脚步声愈来愈近,一下一下砸在心间,可以预料到几息之后便能推门而入。那宫女心中大惊,连忙拖拽着楚甜躲藏起来。
那时的楚甜的意识还清晰,见到此情此景,便知道宫女不是死士,有活命的心思。
屋内一片狼藉,香炉倒地,衣裙破碎,簪子碎裂,立刻被人拾起,呈递给上去,而这间“异常”的屋子被几位宫女和内侍看守起来。
那名宫女拖在楚甜暗处躲藏,见到这个情况,心中惊慌又急如焚。
她死死捂住楚甜嘴,又压住四肢,防止楚甜发出异响,根本顾不上杀人。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守着这间屋子的人不仅没有离开,外面的丝竹乐声也忽然停下。不多时,便响起了整齐划一脚步声,应该是兵士。
此时香料的效果完全发作,楚甜已经无力挣扎。
那名宫女惊慌更甚,但心中依然存着不被人察觉的侥幸心思,她悄悄地拖拽楚甜走到窗户旁,将人丢下去,便有了落水一幕。
果不其然,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落水一事引去,宫女趁乱逃脱,然而华阳台已经戒严,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无处可藏。
且与楚甜动手时,她的发髻被扯乱几根,分外显眼,没等混入人群,便引起了兵士注意。
后来便是宫女被捕,吞毒药自杀。
事情到此,线索全断。
无人知晓那名宫女为何要冒死杀郑公主。
再排查宫女的人脉往来,也没有发现异常。若说有哪里不合常理,便是那名宫女入宫十年,竟然没有升职,还是最低等的洒扫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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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骤然入水,郑公主大病一场。
余青灵去她落榻的水云间探望,只见人虚虚弱弱地靠在榻上,小脸消瘦许多。
外面侍女通传的时候,楚甜神色惊讶,不解为何毫无交情的魏公主前来探望她。
余青灵见到她眼底疑惑,在榻边坐下,浅笑解释道:“殿下很像一位故人。”
听她如此说,楚甜心中顿时明悟。
长宁姑母是相国夫人,应当与这位魏公主见过,楚甜便问:“魏公主所说故人,可是原陵君夫人?”
余青灵轻轻点头。
楚甜眼眸微闪,忽然道:“殿下也与长宁姑母有几分像。”
“是么?”余青灵镇定自若,扬唇明媚一笑,“小时候我与余夫人的女儿站在一起,很多人说我们堂姐妹有几分像。”
一晃过去三年,竟然能如此平常的说出提起“自己”,余青灵也觉得不可思议。
楚甜愣住,须臾后温软一笑,“这样啊……”
她是养在深宫的公主,知晓的消息有限。
只知道长宁公主嫁给了魏国相国余深,而余姓是魏国国姓。
却不知道余深虽是余氏后裔,但是其所在的一支早已没落,和宗室嫡系八竿子打不着。
而余深是因为才华横溢,素有盛名,才被老魏王赏识提拔做了相国的。
听到魏公主说堂姐妹三字,楚甜便被绕了进去,似乎……堂姐妹相像几分也正常。
“我让人准备了一些滋补药材,还有一些魏国的点心。”余青灵轻抬袖,郑娘捧着数个精致的木匣子上前。
余青灵容貌生得明媚,乌黑的眼瞳里含笑含光,唇角梨涡也甜,尤其是一口娇娇软软的魏音,很容易让人喜欢。
她道:“还望殿下要早日养好身体。”
楚甜闻言,锦被下的手指微捏紧,面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柔声道:“多谢魏公主。”
余青灵注意到了她情绪变化,眼眸忽闪了两下,却没有深想,只以为她生病,精神不好。
两人不熟悉,余青灵没有久留,简单几句话后便离开。
等人走了,楚甜盯着那些木匣子,神色阴沉,忽然怒从心中起,将其重重地挥落在地。
匣子劈里啪啦落地,药材和点心滚落一地。
周围婢女噤声,低头不敢言语。
楚甜抿紧唇,攥紧了手掌,指甲嵌进肉里,印下一道道红痕。
又是楚姜。
其实楚甜没见过楚姜,但是她在祖母寝宫里见过楚姜的画像。
幼年时,祖母常常抱她在怀里,笑着说:“你很像你姑母。”
楚甜知道,她父王的妃子很多,女儿也很多,而她没有娘亲,没人爱护,是太后的庇佑和宠爱,才让她成为郑国最尊贵的公主。
而太后厚爱她,只是因为她像楚姜而已。
所以楚甜总是偷偷打听楚姜的喜好和习惯,小心翼翼地模仿她的一切,渐渐的,她越来越像楚姜。
所有的老宫人都会感慨,殿下和长宁真像呢。
可是楚甜一点也不喜欢听到这句话。
三年前,楚姜逝世的消息传回郑国,楚甜心中甚至还觉得很痛快——终于死了。
后来郑太后身边的女官告诉楚甜,说太后有时见完她,会偷偷的以泪洗面。
因为楚姜之死,郑太后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对她越来越宠爱。
楚甜知道,太后一直愧疚将楚姜远嫁魏国,而这份愧疚,让她成为了郑王宫最尊贵的公主,就连王后都不敢欺负她。
可是楚甜不想留在郑王宫,她厌恶那个地方。
所以她贿赂郑国大臣,让父王选她联姻越国。
后来太后泪眼婆娑地拉着她的手说“别怕,祖母不会让你远嫁”,她就假意跟着太后哭,心里却在冷笑,私下依然继续偷偷地贿赂大臣。
然而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来到越国,越王却不娶。
楚甜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本来在评论区说八点左右。
但是一直在改,呜呜呜没想到晚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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