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他们准备先去找村长,这人在整个事件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想查清案子,就需要先摸清村长的底细。

二人目的明确,直接来到村里的祠堂。

按照人界的规矩,人死后需要把身体放在祠堂,由亲人守灵七日。

在头七那日,过世的灵魂会从鬼界返回人间,和亲人做最后的道别,之后便可安心投胎转世。

方才他们跟着海川离开的时候,村长正命人抬棺材来,应当是要把两位老人抬到祠堂的。

可当程墨池他们来到祠堂时,却发现这里空空荡荡。

不仅没看到两位老人的尸体,就连村民们也都不在,只有正对着门的几层架子上,摆满了过世先祖的灵位。

“不在?”程墨池侧头看向褚师洛,道,“莫不是已经下葬了?”

褚师洛蹙着眉摇头。

方才他们二人一直跟着海川,下意识以为那些人会把老人的遗体送来这里,却不想竟出乎意料。

程墨池想起来,先前他无意中瞥见过村北有一处矮坡,竖了不少土包,应当是洛河村的祖坟。

程墨池转头对褚师洛道:“师尊,咱们去他们祖坟看看?”

“你为什么会知道人家祖坟在哪儿?”褚师洛问道。

程墨池扬唇一笑道:“因为我是听云仙尊的徒弟啊。”

褚师洛:“......”

褚师洛轻叹了口气,祭出剑,剑身高挂在空中。他站到上面之后,轻而易举地把整个洛河村看在了眼里。

在村庄北部的矮坡上,确实聚了不少人,乌泱泱一片。

程墨池轻巧一跃,便站到了褚师洛身后。两人不过瞬息间,就到了那处矮坡之上。

仗着他人看不见,他们俩便堂而皇之地站在空中,看着眼下的情景。

村长站在一处空地上,在他身前有两处刚挖好的土坑,而在土坑里,埋了两具棺材,那棺材里的必然就是海川的爷爷奶奶。

村民们站在村长身后四五步的地方,都低着头。村长嘴里默念着往生经,居然是在给两位老人超度。

这人死后的头一个七天,本该是新魂告假阎王回家探亲的日子,但如果头七不到身体就被埋葬,那魂魄便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就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

这些村民这么急着把两位老人下葬,恐怕就是怕枉死的冤魂回来找他们复仇吧。

程墨池神色里带上些嘲讽,刚夸他们人还不错,就被打了脸。果然,无论到什么时候,人类自私自利的本性都是难改的。

一场简单的法事做了一刻钟左右,村长就命人把土坑埋了起来,又以海川的名义竖起了两座简陋的墓碑。

“好了,都散了吧。”村长说着,众人便都稀稀拉拉地散了。

最后只剩了村长,还有河生母子。

“村长,多谢您了。”河生的母亲脸色很不好看,有些病态的苍白。

村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人都没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这个意外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你们就都烂到肚子里,免得给自己招惹祸事。”

妇人殷勤地笑了笑,应道:“是是是。”

之后她又拽过河生,耳提面命道:“记住村长伯伯的话,回去告诉你那几个狐朋狗友,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了,知道了吗!”

河生连忙点头:“知道了,我一定让他们闭紧嘴!可是......”

他忐忑地看向村长道:“村长伯伯,海川怎么办?他醒来发现我们把人葬了,不会又要寻死吧?”

“没事儿。”村长眼角的一道道沟壑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更明显了些,“我现在就去看他,跟他好好说一说便好。”

河生咽了下口水,试探性地问道:“我能跟您一起去吗?”

母亲瞬间厉声骂道:“小兔崽子!还敢跟我提这事儿?!早就跟你说过离他远点儿!他一个外乡人本就是不祥之人,你看看现在惹出多大的事儿来,你还敢往前蹭?!”

“罢了。”村长打断她的絮叨,道,“河生,你带上几个人,在村头那间空屋子里摆出个灵堂来,多备些祭品,海川还要守孝呢。”

河生连忙应了。

接着,村长便独自去找海川。

海川被安置在村东头的一间空屋子里,离着村庄有些距离,不知道先前盖这屋子做什么的,现下正好给没了家的海川住。

村长来到屋子里,海川还没醒。村长让守着他的几个妇人全部都离开了,大夫也说他已经没有大碍,收拾了东西便也离开。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只剩了村长和海川两人。

村长忍不住上前几步,却又克制着停在距离海川两步远的地方,他颤巍巍地抬起手伸向海川,又在半路攥紧拳头收回。

他居高临下,一动不动地盯着海川,视线在海川身上一寸一寸游走,浑浊的双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痴迷,就像条阴沟里的毒蛇,盘算着如何把猎物拆吃入腹。

他握着拐杖的手缓缓磨蹭着,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情绪。

程墨池和褚师洛站在屋顶,故技重施地把屋内情形尽收眼底。

看着眼下这诡异的一幕,程墨池眉心越蹙越紧,他心里有了一个极为可怖的猜测。

忽然,海川轻蹙了下眉,眼皮轻颤,像是马上就要醒过来。

村长立刻后退了两步,拐杖压在地上发出“咚咚”两声重响。

海川迷茫地睁开眼,视线望向屋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墨池居然觉得他和自己对视了一眼,可又好像没有。

海川反映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侧面,在看到村长之后立刻撑坐起身。

村长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慈善和智慧的模样,慢吞吞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床边。

“孩子,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村长叹了口气,道,“你爷爷奶奶已经安葬了,入土为安,他们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富贵人家。逝者已矣,你也别太难过了。”

海川眼里瞬间浸满了泪。

他不知道人死是要放七天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有机会,再见爷爷奶奶一次的。他只知道,是村里人帮爷爷奶奶入土为安,是他们救了自己一命,即便他已经不打算继续活着。

他感激地跪坐起身,对村长嗑了好几个头,被村长连忙拦住。

村长轻轻拍了拍海川的头,细看会发现那只苍老的手正兴奋地颤抖,可怖又病态。

但他说出的话,又像是个悲悯的长辈,苦口婆心:“海川,我知道你不想活着了,但伯伯要告诉你一件事儿。”

“这人死之后啊,需要最亲近的人为他们守孝三年。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下辈子福报傍身,一辈子安康吉乐啊。”

海川泪眼婆娑,听懂村长的话后,他不停地点头,双手在空中比比划划,又是磕头又是哭的,令人心疼。

后来的半个月内,海川白天出海打渔,傍晚吃了饭之后便跪在灵堂,一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才回家休息。

灵堂和他所在的屋子不过十几步路,倒也方便。

程墨池和褚师洛并没有真的和他一起度过整整半月,而是根据急速前进的时光,了解了这些事儿。

海川的半月,对程墨池他们来说也不过瞬息间。

这一日,海川照旧跪在灵堂,望着两个牌位出神。可他却突然泛起困意,那困意汹涌而来,几乎是瞬间就使他睡晕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褚师洛撑在屋顶上的手倏地攥紧,指节泛白,微微发颤。

他沉声到道:“来了。”

程墨池点头,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纤瘦少年,甚至有些冲动地想下去把他带过来,因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本不该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承受的。

灵堂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借着昏暗的月光,一道伛偻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阴影打进屋子,罩住了海川瘦弱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