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神劈天?,世间便有三?界,此为仙界,人界,魔界。”
一身白衣的任飞白握紧拳头,聚精会神地听着书院的夫子?授课。
“诸位目前位于人界与仙界的交接之处,这里名为青鸾岛,是我清吾派授课所在。每五年我们便会入人界遴选根骨奇佳的入门弟子?在此处授课,若有天?赋,不乏进入我派进行清修的普通凡人。”
少年专心致志的模样?反而惹来了身旁的人的嗤笑。
“人界的弟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也不知道?就过来了,听这种基础的常识还能一脸兴奋。要我说这五年一次的遴选不知有何用,反正也没几个能在我清吾。”
身旁的黑衣少年虽然和别?人同?样?都?是入门弟子?,但言语之间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正式弟子?。
任飞白分明听清了这话,却全然置若罔闻的模样?。
他知道?,身旁的人说的是真?的。
此刻的书院教室里已经被俨然分为了两派。
一派身着白衣,大部分都?跟任飞白一样?一脸新奇兴奋的模样?,他们都?来自人界,是受清吾派遴选进入门派的弟子?。
而另一排却是一身墨色,大部分脚步轻盈,俨然是掌握了一些内功心法。
这些弟子?并非普通人,而都?是以往修者的子?嗣,他们的父母大多都?是修为不凡,两者结合下的新生儿?自然也是根骨绝佳。
再加上父母的言传身教,小小年纪就能掌握基础的内功心法也不意外,到了青鸾岛之前就有了修炼的根基,这些基础的仙界事宜自然也早就熟知。
在这批弟子?中,不乏小小年纪就到了练气期的弟子?,而说话奚落任飞白的那人正是其中的佼佼者——乐闻。
但如此一来,那白衣的凡人弟子?自然难以赶上他们。
而偏偏每年最?后的遴选都?是武试取胜的,仅仅修炼一年的凡人弟子?多半都?会落败,最?后能侥幸入选的倒也没有多少。
任飞白虽对?这事心知肚明,却并不觉得恼怒,同?时也不觉得自己会落败。
他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然而最?终的比试,他必定要取胜,毕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然而任飞白的不做声并没有使得身旁人的消停,反而更开始跟身旁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连带着讲课的夫子?也注意到了几人的异样?。
这才刚刚授课没多久,他也不知为何,为了让几个人消停下来,他便点了其中领头人的名。
“乐闻,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修行。”
骄傲的少年站了起来,微笑着回答。
“我爹是清吾派山主,我娘是清吾派使者,我自然是要继承他们的衣钵的。”
这话一出,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自然发现这人心高气傲,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的家?世是如此的背景。
清吾派在掌门之下有三?山门四?使者,其中乐灵与尹琦两位却是有名的道?侣,原来这少年是他们的孩子?。
听了这话,夫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什么,便让他径直坐下。
紧接着指了指任飞白。
“那你呢?”
“我?”任飞白没想到夫子?会看向自己,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我是为了……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任飞白眨了眨眼。
他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村口的李婆婆说,是她在河岸畔发现襁褓里的他的。
当时村里正受虫灾,村里人原本正纠结要不要把他丢掉,可谁知他来到的第二天?,虫灾就结束了。
他们都?说,是这孩子?带来的福气,才让大家?有了个好收成。
于是,村里就多了这么个孩子?。
而每一个村民,都?是他的父母。
任飞白也爱村里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在教他勤劳致富、温和待人。
不管他们是在烈日下耕田,还是河岸边拉纤,脸上总是挂着笑的。
可是,税越来越重。
看着官员们给他们立下了一年之期,任飞白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追求力?量的道?路。
他没有办法,但神仙总有办法吧。
这天?地,总有公理?在。
听完了他的这番话,夫子?没有说话,却叹了口长长的气。
任飞白坐了下去,却倏忽看见窗外闪过一片翠绿的衣角。
啊,今天?她穿的衣裳是青绿的哦。
那位神出鬼没名叫裴黎宁的姑娘就是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但似乎除了他,这里谁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
裴黎宁坐在树杈上,小腿百无聊赖地晃悠着,看着底下的人进行着徒劳无功的修炼。
终于从打坐中醒来的任飞白叹了口气。
进入青鸾岛已经半年了,可他的丹田内依旧空空荡荡,聚不齐半点真?气。
这种情况实属罕见,就连夫子?也啧啧称奇,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份可怜。
当时遴选的弟子?没错,任飞白却是筋骨奇佳,但他经脉奇诡,所聚集的真?气总会消弭不见。
以至于时至今日,对?于他的修炼所有人依旧是一筹莫展。
可任飞白依旧不信邪,每日完成着夫子?留的必备功课,可他现在依旧与一个普通人无异。
“我就说没用吧,这套功法不适合你,你又何必硬要学。”裴黎宁跳下树来,黄色的裙摆上还落了几片树叶,煞是显眼。“不如听我的,叫我声师父,我就教你套功法咯。”
看着面前少女与自己大致相差不了多少年岁的模样?,任飞白有些头痛,实在不知裴黎宁小小年纪就爱当人师长的毛病是从何而来的。
“我若喊你师父,今后又如何进入清吾派跟随真?人们修炼,怎能乱了辈分。”
裴黎宁也有些头疼,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年纪轻轻的老古董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
不远处金光四?射,分明是有人进入金丹期的表现。
“喏,那就看着周围人都?进入金丹期吧,你就老老实实回人界就好了。”裴黎宁哼了一声,衣衫飞起,瞬时消失在了林子?中。
任飞白面色一白。
乐闻已经困在练气升金丹的阶段已经一月有余了,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能突破。
就算他是有父母灵丹妙药的加持,可如此的修炼速度也算是罕见。
可他呢……
任飞白浑浑噩噩地离去了,远远地看着周围人都?在不住地恭喜突破的乐闻。
终于,他从怀里掏出一只贝壳,敲了两下。
“我想修炼。”
“好,老地方等我。”少女的声音飞快地回复了他。
*
裴黎宁说的没错,任飞白并不是没有天?赋,而是没能找到适合他的功法。
学习了新功法的任飞白进步神速,非但摆脱了原本的废物名号,还一路逆袭,甚至功力?直逼乐闻,也达到了炼气期的巅峰。
真?气一强,甚至连朋友也多了起来。
原先忽略他的书院弟子?们都?围了过来,还惊讶地发现,相比于暴躁的乐闻,任飞白脾气可以说是十分温和。
三?言两语就能点破他们修炼时的困境,不少人甚至因此有了不晓得进步。
如此一来,试图靠近任飞白的人更多了。
而原本不把他放在心上的乐闻也愈发敌视起他。
甚至,特意把武试对?象换成了他。
武试当天?。
看着登上台的任飞白,乐闻笑了一下。
如若遇上了别?人,任飞白自然能晋级成功。
可金丹初期与练气巅峰乍一听差别?不大,但实力?上却是天?差地别?。
这任飞白,只能悻悻地滚回人间了。
在比赛开始前,乐闻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对?了几招他才发现,任飞白的真?气是出了奇的雄浑,就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洋一般。
没过几十招,他就落了下风。
乐闻嘴角溢血,狠狠地看着面前的人:“别?那么早得意,你以为你是谁?!能比的过我清吾派山主之子?!”
任飞白面色依旧带笑,内心平静。
“请。”
乐闻心一横,拿出了自己怀着的玉剑。
他父母毕竟是清吾派的大能,早就给他准备了法器。
看着乐闻拿出能够与金丹巅峰相匹敌的法器时,就连评委席上的夫子?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喜欢任飞白这孩子?,可如今怕不是也要落败。
猝不及防的金光落在了任飞白面前,让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就要失败了吗?
可是不行啊。
他的家?乡……还在等着他呢!
任飞白竭力?抵抗,那个瞬间,更为耀眼的金光从任飞白身上亮起。
他这是……突破进入金丹期了!
夫子?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这光芒,远比他之前见过任何一次突破都?要明亮。
注意到这种异相不止他一人。
一道?蓝光闪过,身着水蓝色衣衫的男人御剑而来,缓缓停在擂台面前。
“山主。”
夫子?朝突然出现的男人拱了拱手?。
这人名叫言思,是清吾派的另一位山主,掌管派内刑律,平日里最?是铁面无私。
看着这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擂台,夫子?不敢冒昧搭话。
眼前的金光散去,乐闻精疲力?尽地倒在台上,不知死活,而任飞白却竭力?站着,目光炯炯地看向夫子?。
“任飞白——胜!”
听到最?终结果的宣布,任飞白才缓缓倒地,昏在台上。
夫子?正要喊人来救治,却被言思挡住了。
“你莫不是看不出……这孩子?有魔界血统?”言思眼神冰冷,让人无法动弹。
夫子?一惊。
他定睛看去,突破金丹期后,任飞白的丹田内部分明变成了黑色,这是魔界功法运行的证明。
而这魔界功法唯有在魔族血脉中才能安然运行……任飞白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可与此同?时,那丹田分明又闪烁着细碎银光,这是仙界血脉的证明。
“这孩子?……是仙魔混血!”夫子?喃喃道?。
“可是,魔界大门已被封印了数百年,人仙两界再未出现过他们的痕迹,现如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道?血脉!”
夫子?自言自语道?。
然而言思却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抽出剑,对?准了面前的人。
“不重要。”他高高举起剑,往任飞白劈去,大声喝道?“我只要魔族血统永远消失!”
然而就在他剑落下的前一个瞬间,一道?蓝色屏障隔绝了他的攻击,把躺倒在地上的人护了个周全。
绯红的身影蓦然出现在眼前,再然后任飞白的身躯就消失不见。
言思只能分辨出那一声“呸”是来自于一个少女。
“追!”他喝令身后的人跟着他,剩下的人回派里禀报,然后就径直追了上去。
只剩下夫子?留在原地,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可是……那孩子?什么也没有做错啊。”
*
任飞白再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绯红的裙裾。
半晌他才意识到,那红色并不完全是因为燃料,还有很多是因为身上的血。
听裴黎宁告诉自己一切后,任飞白很快地理?解了如今的情况。
“我知道?了。”
出于意料的是,任飞白非常平静。
事实上,早在他无法修炼的时候,他就坦然接受了一切。
道?法自然,他的修炼是在追求天?道?。
而这一切,自然也都?是他应该受的,不管他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然而裴黎宁的执着却超出他的想象。
好几次她都?引颈待戮,然而裴黎宁却不信邪一样?把他救出。
听了他的天?命论?之后,裴黎宁甚至还呸了他好几声。
任飞白对?她有些无奈。
但好在,有了裴黎宁陪伴,这一路被追杀的旅途倒也算不上痛苦。
真?正的结束是在他们找到变形果之后,他们改换容貌,变成了平平无奇的凡人。
“我想回去看看。”经历又一个小镇时,任飞白突然开口。
除了思念家?乡之外,他也想为村里人介绍他新的家?人。
只不过他没想到,他已经没有家?了。
回到那条河畔的时候,岸边原本的田地已经消失变成了荒地,而一栋栋房屋一半空着,一半都?已经倒塌。
“人呢?那人呢?”任飞白温和的面孔第一次出现焦急的神色。
他找遍村头巷尾,终于意识到了那村头的土包就是人们无名的坟冢。
上面的白旗招摇,像是欢迎他归家?的手?。
“娃哥在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远处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一个小女孩衣衫破碎,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娃哥是村里人对?他的爱称,这女孩他也认识,正是邻居老宋的二女儿?。
平日里明明是最?为机灵的孩子?,现在却眼神空茫,显然是已经痴傻了。
威风凛凛的修者们从天?而降,如同?神灵。
“师叔,我就说他会回来吧。”为首的那群人中有一个年轻的嗓音响起,分明是乐闻,“就算之前没从那些凡人嘴里问到也没事。”
另一边,任飞白双目赤红。
那个瞬间,他蓦地想起来自己之前的天?命论?。
这些照料自己,却又因自己而死的村民们,为何要有这般的命呢。
他想不通。
但有人帮他想通了。
那个瞬间,他躯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睁开了双眼,然后奋力?冲向前去。
至此一役,在场的清吾派弟子?死伤大半,就连乐闻也因此而亡。
剩下的几人见势不妙,拖着昏迷的言思讨回了山门。
而满身黑气的任飞白依旧没有停止举动,和他对?战的只剩下一人——裴黎宁。
“唉真?的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不但要帮你跟别?人打架还要跟你自己打架我辛辛苦苦教你的东西你就是这样?还给我的很痛诶……”
裴黎宁一边叹气一边抱怨,但却也没手?软。
终于,任飞白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
这场战役之后,名门正派们对?于任飞白与裴黎宁的追杀更为紧迫了。
尤其是经历了丧子?之痛的清吾派山主,每次见他们二人都?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任飞白醒过来后,表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但手?下却凌厉了许多。
失去了家?乡之后,他能够守护的也只剩下裴黎宁了。
只不过,战斗时的昏迷的确让他异常困扰。
但还好有裴黎宁替他收拾残局,这才没弄出什么问题。
但也正是生死之际,他进步得比任何修士都?要快,甚至时不时地有一种……接近大道?的感觉。
甚至有一次,他觉得自己已经与对?方进行了一次对?话。
可对?方却偏偏质问他心中仍有执念没有完成,他迷惑不解,再睁眼,看到的却是裴黎宁的面孔。
任飞白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这些年里,她依旧有着每天?换一套衣衫的习惯。
他的确理?解不了她的执念,毕竟在他眼里,不管那一套都?挺好看的。
反倒是她这种喜新厌旧的模样?着实让任飞白有些担心,裴黎宁会不会哪一天?厌烦了他,收了个十个八个新徒弟,然后离他而去。
但等到她离开的时候,他也许会觉得开心也说不定。
*
只不过任飞白没想到裴黎宁离开的方式是——死亡。
面前的乐灵面目狰狞嘴角溢血,手?中的剑刺透了裴黎宁的心脏。
他分明也奄奄一息,言语之间却很快活:“你叫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儿?子?,那我便也让你失去你的所爱。”
任飞白奋力?一挣,周围的人被他的真?气击了出去,而乐灵受了重击,砸在地上后便直接咽了气。
任飞白接住了倒地的裴黎宁。
她今日又是身着红色,几乎看不出身上有伤口,就连那笑容都?一如往日,只不过乍一看有些勉强罢了。
然而那表情稍纵即逝。
任飞白知道?,裴黎宁走了,他又一无所有了。
那个瞬间,他恍然又听到了天?道?的声音……还有躯体里另外一个声音。
天?地轰然异相。
仙魔两界所有人都?知道?,世间得大道?者又多了一人。
他既是仙,亦是魔。
*
仙魔人三?界和平互通之后,任飞白找了个人世间最?高的山峰住了上去。
人们都?说,这是为了与天?道?坐而论?道?。
只有任飞白自己知道?,他站在巅峰,与天?道?对?视,却不言不语从不交谈。
他唯一地乐趣就是看着一缕残魂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看了许久,任飞白突然朝那天?道?勾了勾嘴角。
这一次,他偏要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