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淮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灯色落进他眼里，浮起层层叠叠的碎光。
他看到慕糖，眼神一顿,似乎有些惊讶她会出现在这里。
“许知淮，你还是老样子。”宋萱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每次参加晚宴都是这样,也不走动,就爱缩在这种角落里。”
“如果不是收到了邀请,我不会主动来这种地方的。”许知淮淡淡地说,“这种场合不太适合我。”
他在回应宋萱萱的话，但余光却落在慕糖身上。
很久没见了,她好像更漂亮了,许知淮的目光落在慕糖耳畔的珍珠耳坠上,眸色微暗。
慕糖也收起了最开始的讶然，她的表情管理一向很有水准，看上去就像是与许知淮第一次见面一样。
宋萱萱察觉的许知淮对慕糖的打量，微微一笑：“给你介绍一下,她叫沈莺,是萱语新来的艺人……你看她怎么样？”
许知淮静静看着慕糖,他看了很久,久到慕糖以为他不会说话,他却轻轻开口：“……还行吧。”
“你这个人，”宋萱萱无奈地摇摇头,“说一句赞美的话很难么？”
她看上去似乎与许知淮很熟，关系不错。
慕糖笑盈盈地看着宋萱萱：“宋总要给我介绍的就是这个人？他……是你的男朋友么？”
许知淮皱了皱眉，而宋萱萱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好笑地摇头：“当然不是。”
“我最爱的只有事业。”宋萱萱严肃地说,然后她又指着许知淮，“这个人呢，他的真爱是音乐，我想，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她说完了打趣的话，并没有忘了正事，一本正经地把许知淮介绍给了慕糖。
宋萱萱介绍的，都是慕糖早就知道的事情。
她还知道些别的，比如许知淮在音乐上有强迫症，许知淮不喜欢吵闹，许知淮偏爱银色……
慕糖今天偏偏就穿了件银色的晚礼服，还真是巧。
“许先生，久仰。”她从一旁的桌上，取过一杯红葡萄酒，很客气地敬了许知淮一杯。
许知淮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只会垂在腿边的手微微收紧。
宋萱萱在一边看着，暗暗皱眉，许知淮的古怪脾性她知道，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到，他面对像慕糖这样美貌温弱的小姑娘，还能如此不假辞色。
看来是注孤生了。
宋萱萱担心慕糖尴尬，然而慕糖的表情却是很自然，她轻轻摇晃着玻璃酒杯，浅浅一笑：“许先生不喝一杯么？”
“我们好像不太熟的样子。”许知淮冷冷道，“我不跟不熟的人喝酒。”
“许知淮——”宋萱萱皱起眉，“我只是想介绍她给你认识，不是专程来让你奚落的……你过分了。”
许知淮垂下眼，没有说话。
宋萱萱不知道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好像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她爱说谎，野心勃勃，那张柔柔弱弱的脸只是假象。
“宋总。”慕糖温柔地拽了拽宋萱萱，悄悄说，“我想许先生应该有什么烦心事，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宋萱萱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叹了口气，和慕糖一起离开。
慕糖走的时候没有看许知淮一眼，许知淮也仍旧坐在沙发里没有动，然而他的眼睛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那银色的鱼尾裙边隐没在人群里，他才收回目光。
沙发旁的小桌上，多了一只空酒杯，刚刚慕糖喝完，随手放在那里。
玻璃酒杯晶莹剔透，杯沿沾上了淡淡的口红印。
许知淮看着那抹嫣红，心漏了一拍。
他把酒杯拿过来，在手里把玩，拇指蹭过那枚口红印的瞬间，心里忽然生出强烈的烦躁感。
许知淮不知道该如何排解，手无意识收紧，将高脚杯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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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淮这个人就是这么怪。”宋萱萱看着慕糖，叹了口气，“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这个人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心肠并不坏。”
她虽然生气许知淮不识好歹，但还是为他辩白。
他们似乎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会介意的。”慕糖微笑，“听说许先生是一个很厉害的音乐制作人，有点脾气也正常。”
“不过他今天还是有些不对劲。”宋萱萱若有所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慕糖猜他的反常，可能跟自己有关系。
但就算是因为她，归根结底，也是许知淮自己管理情绪的问题，她今天没对他说什么，更没有去主动招惹他。
慕糖不动声色地将宋萱萱的注意力，从许知淮的问题上引开，毕竟她一点也不关心许知淮到底在想什么。
这之后的时间里，似乎是为了补偿她，宋萱萱带着慕糖去见了好几个生意上常有往来的客户，有意帮她积累些人脉。
建立关系是必要的，但过程也很乏味，大同小异的场面话，以及男人们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让慕糖渐渐不耐烦起来。
所以她以酒醉为借口，离开了宴会正厅，穿过走廊，去了洗手间。
洗手台位于男女盥洗室中间的走廊尽头，墙上安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四周装上了复古式的围框。壁灯散着晕黄的光，将镜子里倒影渲染出悠久的时代感。
慕糖拧开水龙头洗手，清凉的水从指缝间流过，这份宁静让她很舒适。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很快又多了另一个人，镜子里映出了他浅浅的倒影。
浅灰色的正装，白色衬衫，还规规矩矩配了一条银色领带。慕糖从前见到许知淮，他总是穿着散漫的休闲服，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正装的样子。
之前遇到时，他坐在阴影里，慕糖没细看他的穿着。
她慢慢转过身，许知淮距离很近，他白皙的脸颊上浮着一层浅色红晕，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慕糖说。
“我不可以喝酒么？”
“你要是千杯不醉，当然没问题。”慕糖背靠着洗手台，手撑在台沿，“但你看上去好像酒量很浅，万一喝醉了，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许知淮靠近她，轻笑一声：“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你刚刚，不是还假装不认识我么？”
他说话很有条理，意识也还算清晰，但神态却有些微妙，和平日里那副淡漠的姿态大相庭径。
慕糖想，他大概还是有些醉了。
她和许知淮对视良久，然后看到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
慕糖推开他：“你不要这样，会有人看到。”
许知淮微愣，随后嗤笑一声：“你怕被别人看到？好。”
他说了个“好”字，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拽着她离开洗手台，往走廊深处走去。
壁灯悠黄的灯光晕染在墙面上，慕糖靠在墙边，颈背部的皮肤能感受到墙纸花纹的一圈圈纹路。
许知淮站在她的面前，手撑在她两边，低着头，两人的额头几欲碰上。
宾客们都在享受着欢快舒适的晚宴，没有人会一个人来到清冷的走廊，所以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噗。”慕糖笑了起来，“许知淮，你这是干什么？想亲我么？”
许知淮眸色比往常深了几分，他定定看着慕糖：“如果是呢？”
慕糖叹了口气：“看来你真的喝醉了。”
许知淮凑近，并没有吻她，只是头一直低下去，最后靠着她的颈窝，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我想，你是宁愿不认识我的。”慕糖说。
“自作聪明。”他哼了一声。
“你是因为这个生气的？”
“不是。”许知淮否认。
慕糖没有再问。
她把许知淮稍稍推开，蹲了一会儿，轻轻握着他的领带：“许知淮，你喜欢我么？”
灯光映在许知淮的眼瞳里，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半晌，他微微别开眼。
“你先回答我。”
慕糖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一如以往地美丽，可却几乎没什么温暖的感情。
许知淮的心颤了颤：“我……”
他似乎正要回答，可是不远处忽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有两个人从拐角走过来。
慕糖转过头，看到容纯正挽着时奕白的胳膊，她正小声地说着什么，忽然目光顿住，看到了他们两个。
容纯瞬间变了脸色，整个人愣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时奕白也看到了他们，他先是扫了一眼许知淮，然后视线定在慕糖身上，轻轻眯起了眼。
眼前这对男女，看上去很亲密。
他微微抿起唇，虽然神色没有变，却多了几分阴沉的感觉。
许知淮也在看着时奕白。
他对上时奕白的目光，不闪不避，只是原本拥抱着慕糖的手，搂得更紧了些。
时奕白留意到了他的动作，瞳孔微缩。
上一次被慕糖狡猾地逃脱后，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却万万没想到，再次见面的时候，她正被另一个男人拥在怀里。
她本应属于他的，任何人都不应该染指。
时奕白将容纯的手甩开，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往前走了几步，看了慕糖一眼，随后侧过身，对着许知淮冰冷开口。
“你，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