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查到成绩还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直到自己的电话被各路亲朋好友老师同学轰炸的时候,何思怀才开了免打扰,然后盯着成绩截图,眼睛一红,嘴一瘪。
他哭得好大声。江北把人搂到怀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这个高三他过得真的是太苦了,学习压力、家庭关系、疾病、噩梦……细数起来真的差不多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现在成绩单摆在眼前,这才让何思怀觉得,幸亏自己没有放弃。
苦难是不值得的,唯一值得的是苦难中的坚持。何思怀把头埋在江北怀里哭得非常放肆,这一刻起他知道乌云真的散开了,他的天空放晴了。
没能参加的高考也不能妨碍江北此时的心情大好,兴奋的劲头不亚于自己考了清华北大。
“北哥我晚上可以带你一起跟同学吃个饭吗?”良久,何思怀抬起头。
江北对见人、聚会这种事情相当苦手,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把何思怀最放松的时间占用了大半,他觉得何思怀应当去和自己圈里的朋友玩玩了,他的世界里不可能只有江北一人,现在不是,以后更不可能。
“早就该聚聚了,别嫌我冷场就行。”江北笑道。
何思怀晚上吆喝上了一堆考的也都还比较满意的朋友同学,吃自助、打电动、唱k……原本在江北心里差不多被归为一类的书呆子们一个个鲜活起来——这群人玩心也很重要、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学习的,打架骂人早恋的更是不少,乍一看就和江北的圈子没什么两样。
“你小子还真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啊。”说话的叫邓然,这回也是超常发挥,第一次冲进校前五十,心情自然好得不得了。
“不要羡慕,来之不易。”何思怀摆摆手,又拍拍旁边话一直不多的江北,“这玩意儿我追得可辛苦了,比高考还难。”
“哇哦……”众人一片唏嘘,江北也跟着笑起来。
——何思怀在这方面做得还可以,无论是带着他去见人还是主动提起他们两的关系,都能找到最让他舒服的方式,一时间江北不知道是他情商突飞猛进了,还是他们性格真的很搭,总之跟着一群自己曾经最排斥的学霸们玩儿,感觉却意外地很愉快。
“小江呀,你不知道咱们学校看上何思怀的女生,都能从这儿排到北京了。”假想敌杨晨旭的性格比江北想象得还要好一些,莫名其妙有些老妈子的气质,相处起来很让人舒服,“真没想到他也有追别人的一天。”
——没想到吧?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你知不知道人一开始喜欢的是你呀?你知不知道我之前听到你的名字都恨不得直接给你碾碎。
江北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又调侃道:“不让他花点心思,他不知道珍惜。”
一群大小伙子又开始起哄,何思怀是今晚的主角,话题自然都是围着他们俩转的。
听着他们聊天,江北发现,大体上这群人和自己周围那群混混还是共同点居多——恣意轻狂、自由洒脱、一肚子不满和抱怨、也有一肚子美好的希冀,大概这就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样子。不过很显然,无论是看问题的深度和广度,亦或是对待类似于“性取向”这种问题的接受度和包容度,两个群体的差异还是相当之大的。
很羡慕。江北想着,自己当初的确是井底之蛙,好在他及时跳出了那方狭隘的枯井,他还有机会努力。
晚上在电玩城,大概就是江北雄姿英发的最佳战场——毕竟他以前不怎么念书的时候,清醒的时间除了打球画画就是玩游戏。一举破了电玩城三项纪录之后,“电竞选手”江北在一众“游戏低能儿”的钦羡中潇洒离场。
晚上唱k就不是江北的主场了,他唱歌不至于跑调,但是毫无技巧可言,因此一直没有去点歌。
这时候他就发现学霸里多才多艺的比例很高,在这一众人等里,何思怀甚至不算有才。邓然的唱功差不多是专业水准,据说人送外号“吴州林俊杰”,几首下来江北觉得差不多是演唱会的档次了。
另一个话也不多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伙子叫蔡方明,一伙人起哄着让人就着原唱跳街舞。据说他高二的时候在校园才艺大赛一举成名,直接获得女神芳心,现在跟女朋友依旧腻歪的要命。
“诶呀,你们早说我就把二胡带来的!”杨晨旭看到一个个花孔雀在男人堆里还非得花枝招展,顿时也技痒得不行。
“得了吧旭哥——!!”一群人开始嘘他,“今晚气氛这么好,你着二胡一拉,要让我们兄弟几个搁KTV抱头痛哭呐!”
“你们这就是偏见。”杨晨旭一脸朽木不可雕也,“二胡也可以拉欢快的曲子好吧?”
“得,到时候找个学唢呐的嫂子,直接欢快地升天。”邓然开始摇头晃脑,模仿杨晨旭拉二胡的样子。
一群人又开始狂笑。
“小江也唱一首吧!每个人都至少唱一首,这是今晚的规矩。”杨晨旭看着一直在旁边插不上话又不唱歌的江北,把话筒递过去。
“我唱歌不好听。”江北下意识要拒绝。
“谁能达到邓然那层次啊。”杨晨旭道,“咱们来唱歌就图一乐,也不是真来开演唱会的。”
杨晨旭的情商挺高,还蛮能顾人,也难怪何思怀以前对他……呸,江北坚定了一下自己的敌对情绪,然后把话筒攥到手里。
他看了一眼何思怀,那人也在望他,于是心弦跟着就动了动。
“那我跟咱们何神合唱一首。”江北扬扬下巴,示意何思怀接过另一个话筒。
《黑择明》——何思怀知道除了这首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就是一场很普通的合唱,比起邓然的每一首都惊艳无比,他们既没有天花乱坠的唱功,也没有蔡方明那样抢眼的街舞表演,甚至因为不习惯当众唱歌,江北的声音还有些发紧——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情侣党”这个噱头,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KTV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人的眼里都闪着泪花。
当初唱着一首歌的时候他们正身处黑暗,现在他们已经踏向了光明,他们在黑暗中选择了光明,他们也是在黑暗中被光明选中。
“死也未怕又怕甚么苦戏,不如重温好戏,死亡迟早都找你,切勿凭自己。”
……
当晚一群人将近玩到十二点才各自散去,很久很久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玩过的江北,除却刚开始的紧张和不适应,现在更多了一丝回味无穷。
“你以后上大学多交交朋友。”他们俩今晚都因为吃药没有喝酒,所以何思怀的思路很清楚,心情也很好,“我自己个人感觉,多多和别人一起交流互动对身心健康有好处。”
“好的何学长。”江北心情也不错——复读对他来说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相反这是他目前来说最大的希望所在。
“我看你和他们处得也还挺好嘛。”何思怀一把环过江北的脖子——这人曾经多次强调自己不会交朋友、不会社交,但是今晚看来他应付这一群不要脸的狂轰滥炸,也还算游刃有余。
“你在我就不紧张。”江北嘿嘿笑道,“我上大学之后会试着多交点朋友的。”
“不许交太帅的。”何思怀转身警告他。
“那就比杨晨旭帅的,不如我俩的,行吗?”江北反过来酸他。
“哟,那可遍地都是。”何思怀是典型的“脱粉”之后一定会“回踩”的,江北坚定了绝不能跟他分手的信念。
江北复杂又糟糕的心情在今天也彻底变得敞亮,江兆年和夏晓洁的事情不可能困住他一辈子,既然负面情绪迟早要甩掉,那当然是越早越好。
晚上两个人订好了去北京的机票,在规划狂魔的强制要求下,两个人通宵又做了一份去北京的旅行攻略——江北不知道自己到吴桥一那里治疗需要花多久,但是显然何思怀都计划好了PLANABC,可以根据情况机动调节。
第二天天亮了两个人才昏昏睡去,中途老薛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很多学校在打听何思怀的志愿,何思怀说了句还没想好就又钻回被子里睡觉了。
“你到底想没想好?”被吵醒了的江北抬了抬眼皮,“不是一直想考北大吗?”
何思怀半梦不醒地哼了一声,事实上脑子清楚得很——当初为什么那么想考北大,因为杨晨旭想考北大啊。这当然不能跟江北说。再然后大家普遍都会觉得文科生考北大、理科生考清华,几乎都成了定数了,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就又不成立了。
“我想考新闻专业,北大新闻学不如人大和清华。”何思怀起来喝了口水,和江北躺一块睡觉总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那回头还是等去了北京再说。”江北也不敢帮他做决定,北大还是清华,这种问题他小学就不敢想了。
“人大先pass了吧,我这人俗,还是觉得清华北大好听点。”何思怀颇为狂妄地道。
“我倒也没听过哪个省的榜眼不上清北的。”江北被他逗乐了。
他们又睡了会觉,醒了就开始帮江北在临安找合适的复读学校。这一年江北的十八岁生日大概是要在学校了,倒也无妨,毕竟十七岁那一年过得足够好了,那一份喜悦可以维持超过两年。
他们在北京待不了太久,一方面江北这边的学校不久之后就会开学了,另一方面何思怀还得赶回吴州填志愿。
这就是正常人的生活啊。再来一遍高三也不亏啊,江北想。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说人大不好的意思!(求生欲爆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