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眼睁睁看着何思怀的整个人从面色凝重变成了面无血色,虽然不清楚事情的详细情况,但是很明显何思怀对“钱彬”这个词严重过敏。
何思怀在原地硬生生卡了五六秒没缓过来,像是突然被拔了电源的机器,丝毫没有生命迹象。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何思怀最担心的就是钱彬回来——他发现SD卡不见了之后,很有可能向刘民军告状,只要把卡失踪的事情和之前勇闯医务室稍微联系起来,自己积攒了这么久的信任就会功亏一篑。
然而一切的前提,都是刘民军对自己绝对信任,何思怀才能拿到那串钥匙。
江北把钱彬打得不轻,按正常情况起码得住上十天半个月的院,现在这么着急回学校一定是满心焦急想要拿回证据。
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一场赛跑,何思怀终于稳定下来情绪,他看着方媛,第一次那么渴望得到很多人的帮助:“帮我个忙。”
方媛看着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发动一下你所有的力量,我需要一个读卡器,在今晚之前。”何思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没底的,这种东西,学生要有就怪了。
方媛没吭声,只是盯着他,也不多问。
“跟逃脱计划没什么关系……”何思怀看着她的眼睛,不得不摊开说——读卡器的事情的确和他们逃离学校没有太大联系,他不能昧着良心骗方媛帮他做事。
“求求你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何思怀双手合十,他已经想好了,出逃计划远高于一切,如果今晚拿不到读卡器,他只能把好不容易到手的sd卡放回去。
只不过这样会让他和江北难受一辈子罢了。
“我帮你问。”方媛点点头——谁见过何思怀这么低声下气求人呢?
何思怀的身份敏感,得到了老师信任的同时,大多数学生对他保持着七分是敬而远之和十二分的戒备心,因此凭借他的嘴,是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的。
虽然方媛答应得很干脆,但是他依旧不对读卡器的事情抱有一丝期待。
——这里的学生里外里都被翻了个透,有几个还能藏点东西呢?
这半天的时间像是横在何思怀喉头上的一把刀,上赶着要把何思怀往死里逼。
终于,在下午放学之后,方媛带着好消息赶到了班级门口。
“有。”方媛一个字落地,何思怀只觉得脚下一软,差点没给她直接跪下。
“金岩,他什么都能搞到。”
……
金岩作为前红袖章的头儿,在建立私人小金库这一方面,要比何思怀做得到位许多。
在他任职的初期,刘民军对学生的防备心还不算太强,有些没收来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被摸进了金岩的腰包,包括且不仅限于一台MP5以及它的配套充电设备——读卡器很难搞到,但是这种可以读取SD卡的MP5可以当读卡器用,如果遇到了功能齐全的,可以不使用电脑做媒介,直接把视频保存下来。
以上信息全都出自金岩的室友——一众看过他堂而皇之使用该电子设备、并且受过其威逼利诱的“废物集结号”成员们。
当然,金岩本人是概不承认上述情况的发生的。何思怀领着江北顺藤摸瓜杀到金岩寝室的时候,那人正一个人在自己的床铺上躺尸,干瘦又颓靡,像是没缓过劲儿的大烟鬼子。
“不存在。”听到何思怀不带个人情感的客观问话时,金岩突然一身正气凛然,颇有民族英雄英勇就义的风范。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对何思怀江北满肚子的介怀与恨意,不管出于对其“使诈”行为的预防,还是单纯对这个老对家的报复,金岩都绝不可能把东西老老实实交出来的。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在不知道这台MP5是否有复制功能的前提下,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
今晚晚自习他会去刘民军办公室调监控,那是他在明天钱彬回来前最后一次接触电脑的机会了,眼前这个金岩却跟自己兜兜转转打太极,别说江北了,连一向秉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箴言的何思怀都忍不住想上去揍他。
“你要这个干什么?不怕我跟校长告状吗?”金岩梗着脖子,脑袋像是堪堪用木棍支起来的西瓜,给人一种稍一用力就会摔下来碎个稀巴烂的错觉。
“你猜校长信我还是信你。”何思怀压着火,尽可能不把事态僵化。
一旁的江北已经肉眼可见地烦躁了,如果说他对何思怀以外的人耐心为零,那么对这个曾经在他头上反复横跳的金岩的忍耐绝对是负值。
何思怀怕节外生枝,让江北先去门外等他。
江北的脖子上暴起了青筋,小臂上的肌肉也绷紧了。临走前他看了金岩一眼,眼里不是冒火,而是一把把能抖出来的刀子。
金岩跟江北对视的一瞬间整个人也绷紧了,何思怀想跟他好好说话,往前上了一步,结果手刚一抬起,就看金岩整个人像被捕鼠夹夹到的老鼠,近乎抽搐着躲到一边、抱头蹲下、嚎叫。
何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掉了线,门外一直听着动静的江北直接踹了门冲进来。金岩的吼叫声似乎刺激到了江北的神经,没等何思怀做出任何反应,江北就像刚出膛的子弹一般飞过去。拳头落到金岩身上的前一秒又被何思怀拦住了,他感觉自己像一台挖掘机,活活把江北从泥沼里挖了出来。
两边同时的莫名失控让何思怀简直要精神崩溃,这个点宿舍楼没什么人,金岩一个劲的嘶吼也引发不了更多的波澜,于是下意识从自家人身上下手,先把江北推出了门。
“我没事儿!你别冲动!”何思怀一声低吼将江北镇住,接着放缓了声音,伸手安抚他。
背后的那扇门里,金岩的嘶叫声此起彼伏,一手抓着门框的江北整个人依然是高度紧张状态,双眼漾起了不正常的血红——江北情绪激动到极点就会双目充血,何思怀只能一遍遍摩挲他的头发,毫无头绪地企图平息这场莫名其妙的暴动。
江北整个人像是意识脱离了肉|体一般,似乎听不到何思怀的一句句安慰,只是一直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动作,像一尊生动而充满怒气的雕塑。何思怀感觉怀里的江北此时此刻更像一只受了刺激的狼狗,充满了生物本能的攻击性。
接着,首先镇定下来的何思怀便发现了刺激江北的“过敏原”——每当屋里的金岩发出一声嘶鸣,江北整个人就更紧张三分。何思怀连忙抽出手捂住江北的耳朵,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看着他通红的双眼一点点褪色。
半晌,江北终于找回了离家出走的意识,喘着粗气,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来。
“没事,冷静北哥……不要紧的。”此时此刻的何思怀有些心力憔悴,直到江北自己捂住了耳朵,他才慢慢放下心来。
“对不起……我爸他打人的时候就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江北尾音还有些发抖,但是总归情绪恢复了正常,“我去楼下等你吧,我不能给你添乱。”
原本带江北来是为了防止金岩动手,现在却反过来怕江北动手。
江北一个人走下楼梯时的背影显得相当落寞,何思怀知道这一出闹剧又会引起江北的一番心灵地震,但是眼前更紧急的事情正等着何思怀去解决,横竖都是为了他,只能先让江北先自我消化一番了。
金岩的尖叫声依旧不绝于耳,何思怀觉得耳膜快要炸裂,硬着头皮回到屋内,看到他依旧是蜷成一团,情绪非常不稳定。
“你他妈干嘛?!”何思怀对金岩没有那么多耐心,上去就给那制造噪音的煨灶猫来了一脚,结果金岩整个人直接抽抽着哭了起来。
“别打我、求你别打我……”金岩含糊着抱着脑袋哀嚎,何思怀猛然明白这人是被打出了阴影。
只有他跟江北知道,学校的监控区域早就换了方向,自己在例行检查监控内容的途中不止一次看到过有人拎着金岩暴打。不知道自己是出于解气还是不愿招惹是非,何思怀既没有向刘民军汇报情况,也从未出手制止过暴力的存在。
眼下,金岩受了刺激,何思怀本想以“因果报应”来安慰自己,但是看到整个精神已经不算正常的金岩,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如果说其他同学选择无视是出于自我保护,那么有着报告义务、有着阻止事情发展能力的自己选择旁观,是不是也算校园暴力的一种呢?
刚才自己扬手的动作大概让金岩误以为自己要对他动手,何思怀非常清楚,这个学校里学生打人的不知轻重,显然,这段时间的遭遇已经足够把金岩的意志摧毁殆尽了。
可是,何思怀的善良之心远不及他对完成任务的愿望来得迫切,在何思怀近乎无情的价值体系里,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于是何思怀直接冷着脸把金岩从地上拖起,本就不打眼的五官又被哭相摧毁得不忍直视。
何思怀强势的动作已经让金岩近乎背过气去,趁他还有意识尚存,何思怀发着狠问道:“东西到底在哪?”
看金岩哆哆嗦嗦却又不愿开口的模样,何思怀本就被折磨得所剩无几的理智彻底燃烧殆尽:“你今天不说出来,我会让你知道痛苦的极限在哪里!!!!”
曾经只做着威胁别人的事,如今却被更加恶毒的语言威胁着,金岩翻着白眼痛哭流涕,终于还是断断续续吐出来不完整的句子。
“二楼空教室……柜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何思怀对待校园暴力的旁观态度是不对的!!后面会继续探讨!!
今天二更!!别忘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