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怀看到钱彬松皮带的时候,整个人崩溃得只想立刻死掉。
可是他的脸被捏住,嘴上还贴了胶带,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本以为来到这个学校已经是他受到过最大的屈辱,本以为这一个多月已经是他做过最黑暗的噩梦,现在他才知道是自己把地狱想得太轻松了。
绝望,这个世界一次次刷新了他对这两个字的认知,他的脖子上已经暴起了青筋,整个人因为挣扎而挣得通红。
谁救救我,谁他妈来个人救救我。何思怀在心里一遍遍呼号,却永远只能像误入漩涡中的小船,不断下穿、消亡。
我他妈躲不过这一劫了。何思怀心想。
如果江北在就好了。没有往更深处想,何思怀一想到江北的名字,本来害怕、恐惧、绝望都没逼出来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终于知道江北为什么害怕医务室了。
想通了这层关系的何思怀几乎已经快要死了,他看着钱彬整装待发朝自己逼近,只能死死闭上眼睛,希望靠屏蔽视觉进而屏蔽所有感官。
江北啊。他闭着眼睛,脑子里面无意义地塞满了江北,似乎这样痛苦就能减轻,屈辱就会消散。
来救救我吧,江北。
“砰砰砰!”三声带着急躁的敲门声一下止住了何思怀的所有想法,也止住了钱彬窸窸窣窣的动作。
一瞬间,静得可怕。
“砰砰砰!”又三声。
何思怀睁大了眼,又看到钱彬脸色变得苍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尚有一丝生机,仿佛是海难现场抓到了一根浮木,挣扎着想要发出求救。
裤子脱了一半的钱彬二话不说先扑上去捂住何思怀的口鼻,手劲非常大,何思怀险些被生生捂死。
接着,敲门声适时地停住了。钱彬松了手,何思怀在即将缺氧而死的前夕得到了解放——紧接着就是希望彻底崩塌的无尽的绝望。
——他好像错过了唯一求救的机会。
还没等新一轮的崩溃再次袭来,钱彬脸上猥琐的笑意还没完全舒展开,一声巨响又生生把整个局势逆转开来。
“钱彬!!!!开门!!!!不要逼我杀了你!!!!!!!!”
一声冲天的暴吼穿过整整两层门,好像凭空生出的一声惊雷,直接炸得整个医务室都震动起来。
是江北!!!
一时间何思怀几乎做不出任何情绪反应,除了身体猛烈地挣扎之外,眼泪止不住地狂流。
钱彬彻底慌了神,听门外的动静,再来两下江北就能破门成功,眼下何思怀在这里藏着,进来就是人赃俱获。
“砰!”第二脚!钱彬像是被烧了尾巴的畜生,原地跳起来打转。他看着身后的何思怀,已经彻底没了动手动脚的兴致,慌不择路间,他先匆匆提起脱了一半的裤子……
“砰!!”果然,第三下伴随着一系列的嘈杂轰然而至,医务室外的门已经被踹开。钱彬吓得快要站不起来,几乎是跪爬着要去给何思怀松绳子。
绳子是钱彬自己亲手绑的,牢固得很,此时失了智的钱彬更是慌手慌脚,半天只解开了一只手。
“砰!!!”最后一声闷响,隔间的门被直接踹开,锁芯先是像子弹一样弹射出去,砸到对面的墙上,接着弹到了何思怀的脑袋边。
他来了。
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一束束光亮从江北的背后刺进来——他带着光走进了黑暗里。
……
江北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来迟,他不知道何思怀是不是已经糟了摧残,他越是不确定就越是恐慌愤怒,一直到踹开最后一扇隔间的门,正在给衣衫不整的何思怀解绑的钱彬听到声响,惊恐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理智的线就彻底断了。
他扑过去,生生把钱彬从地上拖起来,那家伙被吓成了一滩软泥,一个劲往下坠。江北将他狠狠摔到墙上,摁住他的脑袋就是往墙壁上一阵猛砸,仿佛连墙都要被砸出裂痕。
被松了一只手的何思怀渐渐找回理智,连忙单手操作为自己解绑,他看着江北红得快要滴血的眼睛,知道他这回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一顿连环砸墙,江北一边骂着无法入耳的脏话,一边使用极致的暴力和拳脚。钱彬丝毫没有还手,江北看着人要往下倒,一个连扯带翻把他推到了一边的药架子上。一瞬间噼里啪啦,药盒子散了一地,这个架子没有瓶装的药物,不然满地都会是碎玻璃渣。
何思怀看着江北推着铁架往钱彬身上砸,忽然担心他真的会弄出人命来。
——他不在意钱彬死不死,但江北不能为了他手里沾了血。
何思怀看着掀了桌子、砸了椅子、推了架子的江北正朝装着酒精瓶的柜子进发,脑子里先是闪过了一地血肉模糊,进而加快速度解脱、飞奔着扑过去要拉人。
失控状态下的江北力气巨大无比,何思怀两三下都被他掀开。江北已经从柜子里摸出一瓶玻璃瓶装的药水,哐当一下磕碎在柜子上,举着尖锐的一端就要朝半晕着的钱彬扎去。
何思怀眼看形势即将失控,发了狠,拦腰给人冲上去抱住。
何思怀把他拖到门口,硬是从他手里把那半截玻璃瓶给抠了出来。被生生拖离战场的江北眼睛依旧是血红,整个人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起伏着。
何思怀没有管身后不省人事的钱彬,只是拉着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的江北往秘密基地跑,两个人喘着粗气在小巷里面对面坐下,这时,受到巨大冲击的何思怀才渐渐后怕起来。
何思怀拉过他的手,确定没有受伤,又看着他血丝渐渐消退的眸子,恐惧、恶心才一阵阵翻涌而上,脑子里面回放了刚刚的画面,无法克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尽管激烈颤抖已经让何思怀的动作变了形,但他还是不忘伸手去拍拍江北的背,嘴里还喃喃着安抚的话语,过了好半晌,眼前这人才渐渐恢复了理智。
理智重回人间的江北看到面前的何思怀抖成筛子,心脏简直都要碎成了沙。他一把把何思怀搂到怀里,接着也被他传染着颤抖起来。
江北一遍遍地抚摸着何思怀的后脑勺,他感觉胸口的地方湿了一块,他知道何思怀哭了。
“怀儿,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江北一遍遍地道歉,一边顺着他的头发,他的发质很好,软软的,抚摸的人也能反汲取到一丝安慰。
“我应该早点来的,如果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就好了,对不起……”江北知道钱彬应当还没对何思怀动手,但是眼下已经给何思怀带来了巨大的阴影,他觉得自己责任太大了。
“如果我早点告诉你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好了。”江北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也流下了眼泪,“如果我早点说出来,你就能躲躲……都怪我……都怪我……”
何思怀听见江北的声音发颤,便知道他也哭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江北哭啊。
他抬头,两个人泪眼婆娑地对望着,江北的眼泪像止不住的金豆子,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然后便在地面温度的烘烤下迅速蒸发。
此时此刻,另一层意识才慢慢苏醒过来——自己等到了江北,那江北呢?
他困在泥沼里无法动弹的时候、他向外界求救却无人应答的时候、他一次次被伤害又无法面对的时候,谁来救他呢?
“北哥……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刚刚江北说过的话,何思怀重复了一遍,“你一个人这么久,太辛苦了。”
江北被这一句“你一个人太辛苦了”戳中了泪穴,这么长时间一个人撑下来的苦难、绝望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这下好了,两个人只要一说话,就是新一轮的眼泪决堤。
“他有我的照片……”良久,江北终于嘶哑着吐出一句话来,痛苦、羞耻、毫无办法。
“我不想你睡我上铺,就是因为之前他一直睡在那里……”江北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克制不住要哭出声的隐忍,勉勉强强才能把话说完,“一直到后来男寝不够住了,他才搬走的……”
江北没法一点点回忆当初,从他第一次晕死到医务室、再到被捆着惊醒、无尽的屈辱和让人作呕的肢体接触、被拍照威胁、被逼着睡一间屋、上铺传来的沉重喘息、以及钱彬无处不在的身影……这一系列早就成了他每晚噩梦的基本构成元素,他不需要复习了,因为每一帧都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骨髓里。
“何思怀,我也好喜欢你啊。但是我好害怕,我不敢……”江北感觉没吐出一个字心脏就要被千刀万剐一遍,终于还是说出了那让他万分屈辱的话:“我太脏了……我配不上你……”
何思怀此时此刻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江北此刻蜷缩成一团,满眼的泪花盖住了他的理智,什么别扭、矫情全都飞出了九霄云外,满脑子只有悲伤、怜惜和后悔。
他捧起江北的脸就吻了上去。
何思怀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冰冰的,还有一点咸,大概是眼泪的味道。
本来江北的双手只是轻轻扶着何思怀的腰,这一吻刚一贴上,便情不自禁收紧左臂。
江北无师自通般伸出右手扶住了何思怀的后脑勺,微微启唇,小心翼翼地回了一个更正事更慎重更饱含情绪的吻——他轻轻啄了啄何思怀的上唇,好似礼尚往来一般,更像是对某些请求的回应。
多认真的吻啊。何思怀没想到自己的初吻居然是这样的形式。
——怎么会有这么悲伤的吻啊。
作者有话要说: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