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何思怀脑子完全空白,不过也就是一瞬间,他就猜出来事情的大概。
金岩大概用到红袖章的特权,看到了何思怀跟父母交谈的对话,知道何思怀入校的理由就是性取向问题,接着觉得自己抓住了何思怀的把柄,为了搞臭何思怀的名声,立刻把消息传播出去——多么简单不做作的坏,何思怀甚至不知道要不要生气,他觉得金岩直率纯粹的恶意贯彻得特别彻底,以至于批判和质疑都毫无意义和价值。
他看着窦子康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倒也没有如临大敌或是戒备满满,像当初跟爸妈出柜一样非常的坦然:“是啊。”
窦子康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本以为是金岩无中生有,没想到却是有案可稽。估摸着是不太能接受和男同交朋友,但又确确实实真的很喜欢何思怀这个人,一时纠结矛盾自我割裂,和飓风中心何思怀的泰然自若形成剧烈反差。
“怀儿……你……”窦子康急得想跺脚,何思怀只觉得无奈和一丝丝的失落,但转眼就收拾好了情绪,问他:“多少人知道?”
“全他妈知道啦!!”窦子康恨得牙痒,更不能理解何思怀此时此刻的悠然自得,何思怀听了丝毫不觉意外,只是稍微有点沉浸在大范围出柜的刺激里,一时半会反应迟钝。
“你他妈……”窦子康看着何思怀,简直就像老母亲看着不争气的儿子,“这他妈就是你长嘴说不出来的软底子哟……好端端的,干嘛喜欢男的?诶呦我真他妈……”
何思怀因为性取向这事儿可谓受尽委屈,现在窦子康又在重复那些熟悉的论调,何思怀一瞬间差点脑门起火,直接焚了这个学校——他没想过让窦子康接受自己的性取向,但真当好兄弟把嫌弃摆在脸上,扑面而来的无力感是真实且无法抗拒的。
“怎么?”何思怀忍不住讥笑,“我喜欢男的关你们什么事儿?怕我看上你们,怕我把你们全给上了?”
何思怀从来没说过这么过分的话,居然会发出这种低水平低素质的语言攻击,窦子康噎住了,他知道何思怀现在很生气,但他也同样没法接受何思怀是个同性恋,他只想骂人,却不知道眼前何思怀只想杀人。
“照这个逻辑,你们异性恋是不是看到个异性就要发情?人家姑娘是不是见到个公的就得绕道走?”何思怀气极反笑,作为一名同志,他知道说再多都是无用——偏见这个东西一旦形成就很难拆除,反对的声音也不过是说给自己听,是无意义的自我安慰罢了。
窦子康显然也不吃这一套,一方面对何思怀的性取向膈应极了,一方面又害怕真的丢了这个好朋友,整个人完全处在自己设置的矛盾关系里,完全接受不到何思怀绵软无力的“LGBT彩虹宣言”。
何思怀不愿再多费情绪做无意义的抗争,在这种圈子里,同性恋的社交地位永远处于最下层,是“恶心”、“变态”的代名词。
何思怀对自己的性取向看得很开,但他没法对外界所有的目光都看得很开。
当舍友从班级回来,看到正在和窦子康交涉的何思怀时,第一反应便是对这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寝室友进行语言羞辱。
“哟!搅屎棍子回来啦!!”睡何思怀临床的方脸率先抛下一句,这人在先前就跟着金岩尾巴后面欺负过何思怀,一边打压何思怀的嚣张气焰,一边巴结金岩捞点油水。
何思怀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另一个跟他一起的笑得更大声:“你怎么知道他是捅人的还是被捅的,哈哈哈哈哈!”
窦子康已经听不下去了,何思怀在他暴起之前悄悄摁住他,只是冷笑着回讽:“老子捅人的,你们跟我住一间可得小心了,小心我半夜捅烂你们的屁股。”
弯了十七年,何思怀也没说出这么粗鄙污秽的话来,以前自己多排斥这种脏话,现在他就从中汲取到多少快感——他说这番话时,整个人阴恻恻的,他甚至觉得自己被江北夺了舍,一言一行完全不是自己的风格。
一直以为何思怀老实巴交逆来顺受,这一句反呛倒是让方脸和他的同伴哑口无言,他们被何思怀这番羞辱激得盛怒,却又真的害怕何思怀“同性恋”的身份,毕竟谁也没跟这样的品种接触过,会不会半夜摸过来捅人还真说不定。
何思怀看他们吃瘪心里就爽了,他最常听到的同志反抗发言就是:“你这样的货色,老子瞎了眼也瞧不上。”何思怀的确瞧不上这些歪瓜裂枣,就算他们脱光了站在自己面前,除了恶心没法激得起何思怀任何生理反应,但是他知道这群自作多情、自我认知严重偏差的自恋症候群根本不吃这一套,甚至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让他们更加兴奋,那行,何思怀直接来狠的——老子不挑,你们护好你们的屁股。
本就是互相恶心罢了。
“我感觉你变了好多!”从417寝室紧急撤退后,窦子康死缠着何思怀不放手,此时也不再死磕性取向的事,本就不大的脑容量全部都被何思怀的反常表现填充了,“你怎么回事儿,之前不是这样的。”
何思怀也感觉自己自从探视日之后,整个人考虑问题的角度都阴暗了三分——明明在江北面前,还是个光明坦荡的五好少年,又是开演唱会、又是拿奥斯卡、又是拜师学艺,一分开怎么就变成了暗黑刺猬,一边散发负能量,一边到处扎人。
何思怀调侃自己,这大概是人格分裂的前兆。
“我之前是没想通。”何思怀自嘲,“吃过亏就懂了。”
他承认,之前他就是怂,怕惹事就一言不发,嫌麻烦就避之不及,他埋头只想干好自己的事,对于来找麻烦的,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忍着,傻不拉几地还想等他们欺负完了自己走,现在他可不一样了。
他何思怀,现在最缺的是时间,最不缺的也是时间。主动惹事他依然没有这个习惯,但是要说以牙还牙,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和能力。
只不过下三滥的话说得出口,下三滥的事他却做不出来。何思怀本质上仍是个君子,外表再有什么东西向着不堪的方向发展,内里渴望向阳生长的本质是不会变化的。
——他有千万种方法让父母为当初的选择后悔,但他绝不会选择糟践自己这条路,没有任何事情配得上他以毁灭自己为代价。
他一定要成为最优秀的人。
……
“他一定能成为最优秀的人。”江北托着腮跟王东唠嗑,自从上次那次交涉之后,两个气息相近的男人时常凑在一块侃大山,“但你知道,我这种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优秀的人。”——他没忘了把自己的剧本演下去。
王东反正也闲着无聊,愿意跟他唠:“你就是不上进,你本来也应该是个优秀的人。”
“别恶心我,我不乐意。”江北冷笑,一举一动都是对何思怀的嗤之以鼻。
“哈,上次替他求情,后悔没?”王东觉得少年人的想法很好玩,他习惯不站在任何立场与江北聊天,非常放松。
“后悔死了,妈的老子眼瞎。”江北低声咒骂着,“我大概跟他八字不合,我觉得他克我。”
王东一听,乐不可支:“还有人能克得了你。”
江北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郁闷无比,没有细说他们之间不存在的“过节”——剧本没定那么详细,江北想象力有限,过度发挥有穿帮的可能性,所以选择模糊处理。
“但是我也让他付出代价了。”江北看似不经意提出一嘴,给何思怀手腕的伤口做铺垫,他不敢说得太细,怕反而显得不真实——王东这双眼睛看过的问题少年数量蔚为壮观,想在他这里玩点花花绕,江北必须谨言慎行。
好刺激啊。江北很喜欢这种谍战剧的感觉,虽然算不上烧脑,但整个计划被他们两个一顿天花乱坠地吹捧之后,显得热血又紧张。
“是你的风格。”王东没细究所谓“代价”,只是换了个话题,“听说他是同性恋啊?”
江北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也没想到他居然也知道这事儿,第一反应是替何思怀捏了把汗,第二反应是对传播小道消息者的愤怒,酝酿半天,最终决定打算装傻套套话:“卧槽?这么恶心。第一次听说。”
“你不知道?”王东反问,“这几天传疯了,从学生嘴里传到我的耳朵里,可想而知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关禁闭呢消息闭塞——我日……我他妈跟他一起关了七天……”江北故作恶心状,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非常逼真。
“少见多怪。”王东笑他,“人恨你还来不及呢,别想太多。”
江北听这句话放下心来,知道前面的表演没有太大纰漏,接着王东一句话更是让他安心了十分:
“说真的,何思怀这学生的确不错,我听不少老师说他好话。”
江北表面嗤之以鼻,内心欣喜若狂。
“你小心点,万一哪天他当上学生干部了,你第一个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微博自己整了两张江河的人设图不怕瞎的可以去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