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剧情发靠在墙边展,何思怀应该坚定否认,默默承受一切,誓死不愿牵连江北。
但是现实和剧本总有出入,何思怀被这一句问得万分委屈,什么男人本色、底线原则都彻底忘得干净,还没来得及说“没有”,一个“嗯”就率先从口中逃逸出来。
江北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半靠在墙上盯着眼前蔫不叽叽的何思怀,眼里有些冒火。
何思怀来之前,金岩那厮见到江北都是绕着走,何思怀来之后大约是狗急了跳墙,居然真跑到这太岁头上动土,但要是何思怀没和江北走近,金岩他们顶多也只是看何思怀不爽,倒不至于实打实地开始整他——所以这是一笔烂账,他两到底谁拖累了谁还真说不清楚。
江北本来就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一开始金岩这只跳蚤在他面前根本耍不起来,不过最近越来越有猴子称霸王的趋势,不管是为了给何思怀报仇,还是要给金岩点警告,他都觉得这个学校的风气需要正一正了。
“你是不是想去整他?”看到江北眼里连夜色都盖不住的火气,何思怀问道。
江北不置可否,这种事情没有瞒的必要。
“北哥,我觉得这事儿对你没好处。”令江北有些意外,方才还失魂落魄的何思怀此刻有换成了冷静理智派的外壳,开口沉着稳健,一字一句从语气上听颇有说服力。
“金岩那么狂,主要还是有一点小权力,你今天把他打哭,明天他告个状就能给你送进ICU。”何思怀非常诚恳地跟江北分析利弊,他始终觉得江北有的行为过于冲动,很容易吃亏。
江北没说话,只是心里的不爽又涨了三分——他说的没错,这些不三不四的他什么不知道,但是这口恶气不出,江北光憋就能给自己憋入土了。
“我自己这边,忍忍就完事儿了。”何思怀知道这话说出来可能触雷,但是他还得说:“我不能在这个地方耗太久,所以我的原则是,一切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何思怀接着星光能看出来江北额头青筋暴起,他有些紧张地舔舔嘴唇,知道江北的怒火快要点到自己身上了:“北哥……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觉得我怂。”
江北在发怒的边缘反复跳跃,片刻后居然出奇地冷静下来,似乎有些明白何思怀的想法了——其实他这样才不是怂,相反是权衡利弊得出的最优解,尽早回去准备高考和为一时爽快采取报复行动,这两者那个更加重要,何思怀拎的很清楚。
“我理解。”夜幕四合,朦胧的黑色与深蓝交织下,江北缓缓吐出三个字——很窝囊,前所未有的窝囊,但却是之前的江北不可能做出的回应。
他第一次按住了冲动。
何思怀没想到江北居然声称可以理解,有些意外。
眼前的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两个人相顾无言,有些颓丧。
没有哪个男孩没有梦想过成为英雄伟人,没有那个少年不曾意气风发、以为可以纵横四海遨游世界,每个年轻的心里面都曾装着比天还高的畅想与未来,但当少年人发现可能一些曾经入不了眼的沟堑都能成为翻不过的万丈深渊时,无助、失落、自我怀疑便会悄然疯长。
两个人可能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毫无办法,撇开较为佛系的何思怀,曾经靠着一路打一路杀,为自己砍出一条血路的江北是真没受过这种憋屈。
但是细想可能真的不算下策,为了一个金岩再去挨个几鞭、关个禁闭是真的太不合算了。
何思怀此时全身疼得要命却又不敢说,整个人疲乏到了极点,他靠偷瞄江北的侧脸换取一丝清醒——江北是真的好看,如果不是心里装了个杨晨旭,何思怀觉得自己都快爱上江北了。
“北哥,”何思怀强行把跑偏的思路扯回来,“真的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承蒙你照顾了。”何思怀非常正式地向江北鞠了一躬,表示是非常诚挚的感谢。
江北没收过这等大礼,险些让何思怀快快平身。
“不管是吃亏也好、被欺负也好,都是我自己选的路,没有理由再让北哥为我善后。”话锋一转,江北听出了何思怀大概想要表达的意思,“我虽然蠢了点怂了点,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江北不要再管他闲事了吗?江北此时有些无力,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再过两周就是‘探视日’了,在此之前我除了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没有别的选择。”何思怀对上江北纯洁无瑕的双眸,给了他一个笑容:“我也希望北哥你能早点出来,不要因为我的事情犯错误,虽然让北哥好好听话不太现实啦,但是比起在这里,我更希望能早一点在墙外面和你一起玩,到那个时候,我考上了好的大学,你也可以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那才是我们应该有的生活。”
江北知道他会错意了,何思怀不是让他不要多管闲事,而是希望他可以试着听话、顺从,放弃无意义的抵抗,早点拥抱自由和新生。
“自由”、“新生”。这是江北很久很久没有敢奢望的词了,但是眼前这个男孩子,拥有着别人钦羡的大好未来,站在黑暗里都掩不住光芒,比任何人都更配得上这两个词。
先前江北对何思怀单纯的想法嗤之以鼻,甚至巴不得让他早点栽个跟头认识到自己的无知,可是眼下他又非常期望他可以按照自己的设想早日“出狱”,他本就是该活在阳光下的人。
……
何思怀没有在这里多待,两个人聊了会便又回到寝室睡觉了,江北不知道为什么坚持不回去,虽然之前江北鼓励他的欧“关心他人”,但直觉警告他不要过度探寻江北对上下铺的执念。
他跟江北说,两个人可以轮流睡“秘密基地”,被江北否决了,两个人各自抱着愧疚,又算不清谁欠了谁的,便也不再纠结这个破事儿了。
第二天何思怀的心情好了很多,虽然身上余痛未消,但是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跑操又回到了中上游,背书也没再出大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
一直不明所以的窦子康被何思怀过山车式的表现糊弄得一头雾水,但倒也没太在意,只能每天吐槽被金岩在各个小地方刁难针对的恶心和恐惧,何思怀没告诉他自己已经被群殴的恐怖故事,怕又给他徒增心理负担,岂不是以后每天都要顶着锅盖才敢来班里?
吃饭的时候何思怀和窦子康坐一块,江北远远地单开一桌,从昨天开始没人帮着吃早饭了,何思怀或多或少又因为这个被记了几分。
星期五江北回来跑操了,四公里跑得轻轻松松,姿势还好看得要命。何思怀觉得江北要是能被塞在电视里,肯定是个大宝贝,可惜每次走近了就会幻灭——天生一副好皮囊,原来腹内草莽,聊不到几句就犯毛,性格冲动易怒,动不动就爆粗还是个学渣,可不敌杨晨旭半分有涵养。
也难为何思怀总是拿江北和杨晨旭比较,这两个人除了性别基本上没什么共同点,却常常让何思怀陷入两难的抉择状态——实在是自作多情得很。
星期六星期天何思怀接连遭到了金岩势力的报复,除了一顿猛揍之外,被子还被他们从四楼扔下去沾了脏水。下了晚自习的何思怀花了半个晚上才把被子洗干净,火上心头跑到秘密基地把江北轰回寝室,自己一个人在墙角睡了一夜——谁也没再提报复金岩的事。
周一早上拜孔子,何思怀怕给膝盖跪碎了,为了打发时间,时不时伸出手指头戳戳江北裸出半截的脚踝,险些被江北一蹄子蹬毁了容——好在刘民军讲话自带无我境界,专注异常,不然又是一出棒打鸳……好兄弟。
上一周,江北除了在餐厅踢翻了一张桌子外,没犯什么大忌,加上旧账都已经清算完了,今早也轮不着他公开处刑。刘民军读了几个人的分数就解散了,大家一窝蜂涌上去看自己的分数,金岩不在,何思怀悄悄挤到江北旁边,伸过头去看分数。
“艹。”这是江北第一次听何思怀讲脏话,这家伙此时此刻因为跪久了膝盖疼,正把自己当拐杖拄着,看到分数的那一瞬间几乎要把他的肩膀给捏碎了。
何思怀的分数几乎快被顶到了榜首——除了吃饭被计分之外,背书、课堂、考勤、跑操……各方面该有的重复计分、不该有的凭空计分,整个表勾勾画画快被填满,这一遭换算下来何思怀这种怕疼份子能直接被打到升天。
金岩这一招实在不很明智,既然说好了江何不再相处便不乱计分,说一套做一套就的确太失水平了——想要威胁别人却直接出了底牌,他也是真不怕他们两个直接破罐破摔,当场暴起整他个明明白白。
“生气了?”江北回头看看面色铁青的何思怀,换来一个“说什么废话”的指责目光。
“没事儿。”这回到是轮到江北给何思怀顺气儿了,冷静得不像是一点就炸的江霸天。
他趁着人不注意,把何思怀拉到偏僻角落,悄悄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挨揍的时候排王东教官的队,我跟他提过了,个数减不了,但是下手应该会轻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