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艹他娘的真有鬼!!”

何思怀被窦子康一声鬼吼吓得心脏乱甩,眯着眼往楼上瞧,发现顶楼黑漆漆的东西大概是尖叫声的源头。

女高音一遍一遍重复着“关掉——关掉——!!”窦子康则发出比女高音还要尖细的“啊——啊——!!!”两个海豚音此消彼长,你来我往,一声更比一声刺耳,一旁的何思怀感觉耳膜快要震碎,实在忍无可忍,一掌拍上了窦子康的后背,直接把人拍噎住了。

“你干嘛!!”被重击打断尖叫声的窦子康此时几乎眼含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何思怀,满眼是莫名其妙——事实上何思怀更加莫名其妙,你说他要是怕就跑呗,跟人家对着吼又是什么情况。

窦子康的声音戛然而止,女高音独自美丽了片刻便也消停了,此时虽然是下课,但没什么人会往这边跑,一时间静默的有些吓人。

“什么东西在叫?”何思怀实在看不清,又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只能揪着一斤一乍的窦子康问个明白。

“卧槽,真的是鬼!!”窦子康又要犯病,被何思怀扬起的巴掌又吓了回去,然后撇回脸,不敢往楼上看:“一个女鬼!!穿着睡衣!!披头散发!!”

窦子康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楼上女鬼给听见,但是语气中自带的感叹号强烈到快要蹦到何思怀面前:“脸看不清,被头发挡住了,粉色兔兔睡衣,但是看着好脏的样子。”

何思怀一阵无语,寻思着你害怕就算了,还把人睡衣什么款式都记下来了,这可就太绅士了。

何思怀只能看清糊糊的一团,但是猜也知道肯定是个女孩子在上面大喊大叫,虽然意义不明,但是显然眼前不该管这些——上课之前必须得把老孙要的东西拿回去,不能在这种地方耽误时间了。

“快走吧。”何思怀一把拉过还在原地神游的窦子康,顺口胡诌:“没事儿的,你看她在六楼下不来,肯定是被封印了,别去惹她就行。”窦子康居然非常受用地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诚惶诚恐地穿过办公楼,一路摸到老孙办公室,发现这边视野的确好得吓人,老孙办公室在四楼,何思怀没捺住好奇心,朝方才“女鬼”尖叫的方向瞅过去。

她还在那里。

这回何思怀看清了,也难怪窦子康害怕,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那个女孩个子挺高,非常清瘦,但是整个背是佝偻着的,脸的确看不清楚,乱长且枯的头发一看就是很久没洗过的模样,披披散散挂在面前,大夏天却穿着棉质的冬款睡衣,为难窦子康还能看清楚是粉色,何思怀只看见大块大块难以洗净的污渍,视觉上就给何思怀一种气味难闻的通感。

之前何思怀就注意到,这里的每一栋楼的每一层,走廊的窗户都安装了铁栏杆,应该是怕学生自杀。现在看那女孩子正想吧身子往栏杆外探,几次尝试无果后口中喃喃着听不懂的奇怪音节。

“她应该是疯了。”何思怀结束侦查,总结陈词,窦子康满眼惊魂未定,明明害怕却敌不过好奇心,又没忍住近距离观察了她一番。

“走吧,栏杆挡着,她是真出不来了。”何思怀内心有些复杂,但又很快回到任务中去。

先前江北就跟他提过,矫治学校里面十个有九个都疯了,何思怀原本猜的是顶多出现点心理疾病,但是看样子还真有被整到精神失常的。

看着手里厚厚一沓讲义,上面印的是《弟子规》的填空题,何思怀的第一反应是高考不考《弟子规》,一想到高考便又徒增了心理负担。

这日子过得实在太空虚,学不到东西、浪费时间,但是何思怀却又只能坐以待毙。整个学校找不到一本高考适用的书,联系家长送来更是毫无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在指缝里一个劲儿地淌走,但他却没发往脑海里填塞任何有用的东西。

事实上,这个学校给何思怀带来的□□折磨远不如惦记着回去上学带来的精神折磨大。何思怀明显感觉自己来这里的一个星期变瘦了,倒不是挨饿挨打导致的,是因为一想到杨晨旭正在家里为高考全力冲刺,何思怀连觉都没法睡得安稳了。

这是先前何思怀最害怕的。

但是看到对面的疯子少女时,何思怀更加害怕了——这里的环境是真的能把人逼疯的。他自己能熬到出去的那一天吗?他出去的时候,还能像之前那样健康吗?

会失去什么、能换来什么,何思怀真的不敢想了。

……

终于磨磨唧唧二人组还是按时把资料搬回了班里,江北大概也是刚睡醒,遥遥看他们一眼,换了个方向趴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整堂课何思怀都有些心不在焉,主要还是知道自己上节课被点过名,这节课不会被点到,何思怀才非常坦然地开起了小差。

他一会儿想着方才遇见的疯子少女,一会儿在手边画着地理课本上的洋流图,一会儿又抓紧默背着历史大事件纪年表,忽然有了些卡壳儿的地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完了,他开始遗忘知识点了。

曾经他根据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制定了一套严格的复习计划,反复复习直到形成长期记忆,但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直接度过了一周多的空白时间,很多错过的记忆黄金点补都补不回来了。

烦死了!!何思怀的焦虑又一次达到了巅峰,此时此刻他很难原谅他的父母——你可以让我吃苦,可以让我挨骂,但是如果你害得我考不上好大学,我真的会恨你一辈子。

何思怀从来没想过对父母用过“恨”这个词。耳边老孙正用算命先生般的语调念着课文:“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应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应顺承……”

这里想灌输最基本的忠孝礼仪,却让何思怀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叛逆心理,他开始想着,他爸妈这样的所谓高级知识分子也会这样愚昧,他开始觉得爸妈死板、不知变通,联想到以前自己对他们百依百顺的态度,已经从“心寒”转变成了“恶心”……他现在没法学习,没法完成计划,都是爸妈害的,曾经天天念着养育之恩,此时满脑子除了责怪找不到别的情绪。

他开始悄悄变得叛逆起来,但他觉得这都是被逼的。

……

到了该吃中午饭的时间了,那个渐渐模糊的知识点却没能想起来,何思怀阴这个脸,整个世界仿佛都欠他二百万。

到了食堂,是江北先找到的座位,何思怀和窦子康主动凑过去,似乎内心都默认了“铁三角”的存在——除了江北。

看到两个人落座,江北抬眼看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但又作罢。

此时对面两个,一个没心没肺,一个郁郁寡欢,都没及时捕捉到江北的犹豫不决。

吃饭的时候,窦子康率先忍不住温江北关于“女生宿舍顶楼粉衣女鬼”的事情,江北闻言顿了顿,用不咸不淡的口吻交代事实:

“她叫李瑶瑶,我来的时候她还算正常,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疯了,被学校锁在女生宿舍六楼。女生人数本来就少,学校一锁这一层都是她的。”

“就这?”想听刺激故事的窦子康显然非常失望,“怎么疯的?为什么疯?遇了什么事儿?”

对于窦子康一连三个其实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的问句,江北甚是无语:“我哪知道。”

“这学校是不是他妈的有鬼,一个个都他娘阴森森的。”窦子康回顾对飚海豚音的恐怖场景,心有余悸。

“还要闹鬼?鬼有人可怕?”江北冷笑,埋头吃饭。

一边的何思怀又一茬没一茬地听着,心情恹恹却不至于魂不守舍,只不过听什么都不会太往心里过,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儿也没法引起他太大的情绪变化。

“说起来北哥,为什么老孙那么怕你?”窦子康扒拉着饭,却不忘八卦——这家伙问话之前从不过脑子,一点不怕伤人,从他的逻辑来看,好奇我就要问,你不想说就不说。

“我打过他。”江北抬头,罕见露出一股笑意。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何思怀终于被惊到抬起头,他知道江北脾气暴、下手重,不知道连老师都能打。放在之前,何思怀肯定觉得这人大逆不道、没有素质,此时刚萌生出“叛逆心”的他却忽然徒生了几分钦佩——不愧是江北。

“卧槽,牛逼牛逼!!”窦子康就差没站起来给他鼓掌,江北没顺着说下去,但他两都心里了然——不是谁都有勇气承受打老师的后果,所以也不是谁都能在老孙的课堂上“享受特权”。

但如果说江北自己来看这件事儿,其实还是后悔的成分居多——他其实并不讨厌老孙,虽然迂腐暴力点,但还不至于轮到自己的学生来教训的地步,事实上他自己也觉得当时过了火,尊师重道,他曾经还是很讲究的,但如今却没做到。

很多时候江北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他甚至一度怀疑过,是不是江兆年这个人渣的基因在自己身上显了灵。

三个好汉闷头吃完碗里的饭,哨响如期而至,起立。

又是麻杆儿、煨灶猫、病老鼠,金岩直奔着三个人走过来,这一次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餐盘一眼。

他仰着头看着江北,话却是说给另外两个人听:

“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再要是跟江北苟在一块儿,我会让你们挨罚挨到想死。”

说罢,众目睽睽下往三个人的名字下各添了几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