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多言言,她下意识弯起眼睛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就听旁边符拓道:“请公公在正殿稍等片刻。”
护卫领命而去。
唐晚晚怔了怔,意识到申全已经找过来了,连忙让多言言将她放了下来。
她看向符拓,道:“言言也到了,殿下,快把信笺拿出来吧!”
符拓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快步进了书房,找出几封书信,递给多言言,道:“辛苦言言姑娘了。”
方才过来的路上,符拓已经将他们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因此多言言心里也是有数的。
他坐在书案后面,星眸微垂,将书信一封封拆开认真看了一遍,一手执着笔凌空描摹着,像是在做一件极其庄重的事情,神色严肃而又认真。
唐晚晚是见识过多言言模仿字迹的能力的,因此对他十分有信心,丝毫也不担忧。
倒是符拓,只是听唐晚晚提了一遍,心里便不太踏实,但听刻漏滴答,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多言言似乎还没开始动笔,不由有些急躁。
他忍不住开口催促:“言言姑娘……”
话音刚起,就被唐晚晚阻止了:“嘘!”她低声道:“别急,给他点时间。”
符拓一噎,忍不住又想起方才唐晚晚睡着了,自己想叫醒她的时候,多言言的言行动作,心里越发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
过不多时,外面又有人回禀道:“殿下,申公公请您一见,说是有要事相商,十万火急。”
符拓皱眉看了依旧一字未动的多言言一眼,摆手道:“请他稍等,本王稍后就到。”
外面的人迟疑片刻,走了。
符拓看向多言言,忍不住又道:“言言姑娘,还未开始么?”
多言言仿若未闻。
符拓只好又看向唐晚晚:“晚晚姑娘,申全在朝中树大根深,要想扳倒他绝非易事,本王已经密令所有投靠我的大臣们明日早朝上一起发难……这书信可是关键的证据,万不能有失啊!”
唐晚晚信心满满道:“别担心。”
符拓:“……”
如此大事,如何能不担心!
他不再说话,开始焦急地来回走动,走两步,往多言言那里看一眼,再走两步,又往多言言那里看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符拓感觉自己都快要急死了的时候。
多言言终于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了第一笔。
旋即,他的目光便再也没有往那几封书信上稍看一眼,只是笔走龙蛇,在铺开的宣纸上洋洋洒洒,一挥而就。
——就仿佛,他并不是在临摹别人的字迹,而是在写着自己的家书一样。
符拓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取了第二张纸,略一沉吟,继续书写起来。
符拓没忍住上前两步,拿过墨迹未干的第一张纸扫了一眼,这一扫之下,顿时整个人都惊呆了:“……这!”
唐晚晚:“怎么?写得不像?”
“不不!”符拓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这要不是亲眼看见是多言言写出来的,他必会以为这就是申全的亲笔信!
申全入宫较早,这么多年虽然在言辞上受了些熏陶,说话不算粗鲁,但写起字来,那可就跟寻常文人差得远了。时而缺笔少划,时而大小不一,看起来及其伤眼。
而在措辞上,他为了显得自己有文化,往往会在字里行间夹杂一些看起来高深实则显得突兀的词,或者“之乎者也”一类的后缀,读起来怪怪的,像是老鼠屎里面混了一颗米饭。
符拓原本搜集了几封申全的手稿,打算让多言言先学会他的字迹,然后大家再来商议究竟在书信上写些什么,才好将这通敌叛国之罪给他落实了……然而他没想到,多言言不光把申全的字迹描摹的一分不差,甚至书信内容都已经写好了,语法措辞更是跟申全的习惯别无二致!
他仅仅只是将申全的手稿读了几遍罢了!
这简直……简直可怕!
这时候的符拓显然没想到还有更可怕的。
多言言写完了几封“申全写给西戎赫塔部汗王巴塔图的书信”,略一沉吟,又垂眸在纸上写起来。
这回他下笔比之前小心了不少,像是一个第一次拿笔的垂髫幼子,一笔一画小心翼翼,生怕写坏了一样。
符拓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见状不由奇怪,忍不住上前看了两眼,这一看,顿时惊得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
多言言正在写的,竟不是襄朝的文字,一个一个,弯弯曲曲,小蝌蚪一般……若非符拓还算有些见识,恐怕只会以为他在随意涂鸦!
唐晚晚莫名觉得这种字体有些眼熟,忍不住道:“言言,你这是……”
话未说完,已被符拓一把捂住了嘴:“嘘!”他拼命克制着自己脸上的震惊、兴奋、崇拜的神色,只把一张俊美无比的脸扭曲成了狰狞无比的模样:“别打扰她!”
唐晚晚:“……”
她茫然地看着符拓脸上扭曲的五官,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中邪了。
符拓自然不是中邪了。他是着实没有想到,多言言竟能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他在写的,是西戎的文字!
——也就是说,除了申全写给西戎那边的书信之外,他还打算拟出西戎那边的回信!
如此一来,在与西戎的交锋之中,许多事件便都可以栽到申全头上,甚至连南理大师的《冶金详录》失窃一事,也可以跟他扯上关系。
这么多年来,《冶金详录》失窃一事,让皇室被举国上下暗中唾骂了几十年,倘若眼下被证明是有卖国贼刻意为之,陛下恐怕也迫不及待想甩掉这口黑锅吧?
——不论真相究竟如何。
这才是真正万无一失的必杀技啊!别的什么私制龙袍,杀害朝廷命官……为了制衡自己,陛下未必会拿申全如何,可要是此事坐实了,申全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
符拓的心狂跳起来,看着多言言的目光渐渐变了。
从一开始的崇拜,渐渐变成了一种疯狂的……痴迷。
正在此时,外面又来人了:“殿下,申……”
他只说了三个字,就被符拓低喝道:“闭嘴!”
属下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然而看着符拓的脸色却十分焦急。
符拓知道申全恐怕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可是此刻在他心里,这些都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情,唯有让多言言不受打扰才最重要。
他想了想,低声吩咐道:“你就说,本王喝醉了,正在……正在宠幸舞姬,叫他再等等!”
属下愣了下,看了看符拓的脸色,怀疑他是真的喝醉了。
但贵人们的事情,他自然不敢过问,只得默默走了。
殿中顿时恢复了安静。
多言言神色专注,丝毫不受外界影响,依旧在一笔一画的在纸上书写着。
烛火在他脸上打下温柔的光,他低垂的眼睛像是被云层半掩着的月轮,明亮而又宁静。他的唇微微抿着,两颊的婴儿肥还未完全消退,便显得略有些鼓起,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唐晚晚勉力克制着想去捏一捏的冲动,扭头看向符拓。
却见符拓眼神狂热地盯着多言言,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像是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了一样。
唐晚晚不由皱起眉,心里直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