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盯着多言言,目光中既有惊艳、讶异,又有防备、警惕。
多言言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径直朝着唐袁州夫妇走了过去。
在他身后,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个戴着方冠的中年文士扬声道:“敢问这位,可是多言言小姐?”
多言言头也没回,走到方氏面前一挥袖子,只听“咯吱吱”几声木料摩擦声响起,摆在唐袁州夫妇两人周围的棺材顿时齐刷刷移到了一旁,如同听到指令的士兵,自动排起了队列。
多言言身后院中,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是十分难看。
这几口棺材都是实木打造的,棺身相当厚实,空棺至少也有五六百斤重,再加上里面的尸体,起码六七百斤,得四个壮汉才勉强抬得动。
可这等重物,在多言言面前似乎跟一片叶子也没多大区别。他们甚至都没看清多言言是如何出手的,仿佛只是挥了挥袖子,这几口棺材就被整整齐齐码放到一边。
多言言的武力值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想象的范畴,他们根本不敢想,这一袖子要是挥在自己身上,自己还能不能有具全尸。
唯有唐晚晚,在房顶上远远瞧见多言言这一手,不仅不觉可怖,反倒觉得对方具有打麻将的天赋,这一手隔空码牌的绝技,不砌长城真是浪费人才。
多言言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此刻站在唐袁州和方氏面前,面对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惊诧难言的视线,本来要说的话,忽然就有点卡壳了。
唐袁州和方氏虽说已经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多言言的本领,可听别人说和自己亲眼所见,那差别真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也不想大庭广众之下表现的这么不淡定,可……多言言这身手实在是吓到他们了。
此刻见多言言站在他们面前,唐袁州甚至本能的想要后退一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幸好他没有,不然脸可就丢大了。
因为他听到多言言低声叫道:“……爹。”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垂着头,极小心地瞟了自己一眼,两个耳尖都泛着红。
唐袁州感觉自己的心都随着这声“爹”忽悠一下飘到了天上。
他虽然前些天听方氏提了一下,说是收了个义女,如何如何美貌,如何如何乖巧,但他只当方氏被唐晚晚祸祸惯了,随便见到个别的人都能夸上天,是以也没放在心上。然而今天见了多言言,真是觉得百闻不如一见,再多的赞美放在她身上都不嫌多。
多言言良久未听到唐袁州回应,心中一时极为忐忑,脸色渐渐泛白。
方氏率先反应过来,暗暗掐了唐袁州一把,唐袁州一个激灵,如梦方醒,连忙换上一副慈祥的笑脸,冲多言言道:“哎!乖女儿——”
他乐得嘴角都快裂开了,“堂堂朝廷命官”的威严荡然无存。
多言言松了口气,又朝方氏道:“娘。”
方氏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赞道:“我们言言真厉害。”
多言言眼神微亮,一脸乖巧地冲方氏笑了笑,这才轻声道:“娘,您和……爹先回房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方氏尚未说话,旁边唐袁州听见了,一口回绝道:“那怎么行?”
见多言言看过去,他才又道:“这里有我跟你娘顶着,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言言你就别管了,时候不早,回房歇着吧。”
多言言正要开口,只听身后有人粗声道:“言言小姐既然出来了,是不是也该给咱们一个交代?”
多言言转过身,一个穿着玄色锦袍,方脸大耳的中年男人立刻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她。
多言言道:“你们要我如何交代?”
院子里的人互相看看,半晌没人吭声。
他们脑子里自然是有想法的,但是此刻谁都知道多言言不好惹,是以不敢开口。
多言言略等了等,不见有人答话,便道:“既然……”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站了出来,扬声道:“他们不敢说,我敢说!”
多言言认出这就是方才那个号令护卫们入唐府后院搜人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您说。”
“老夫已经活够本了,我也不怕你报复!”他说着看向身旁同来寻衅的同僚们,悲声道:“除了我,就没别人出来讨个公道吗?因为这个多言言的袖手旁观,诸位家中子侄死的死,伤的伤!各位竟能咽下这口气?!……长治?游之?”
被他看着的人都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都是官场上纵横多年的老油条了,众人谁也不傻。
他们不敢做这个出头鸟,却也想掂量掂量多言言的斤两,试探试探她的反应。这老头上赶着做他们投石问路的石头,自然再好不过,是以既无人劝他,也无人帮他。
再者,这时代大家多半都是三妻四妾,嫡庶子女一大堆,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伺候着也难保不会夭折几个,再加上医学不发达,随便一场风寒都能带走一波,是以,等闲损失一个两个,倒也伤不了家族根基,除非是家里的独苗苗。
就像这个老爷子这样。
此刻他见众人竟没有一个跟自己一起站出来声讨的,怒火更炽,厉声道:“好,好,好!你们愿意当缩头乌龟,我老头子不愿!”他朝向多言言,喝道:“你虽非罪魁祸首,但见死不救,与帮凶无异,今日除非你以死谢罪,否则老夫决不罢休!”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唐袁州怒道:“孙坤!”
倒是多言言一脸平静:“想要我的命,自己来取便是。”
“你当老夫不敢么!”那叫孙坤的老头大吼一声便朝多言言扑了过来,多言言略一闪躲,他便扑了个空。
孙坤回首再扑,又被躲开了。
他本是个文臣,从未习过武艺,年纪又大,不过几个回合,便有些体力不支了,扶着膝盖大喘气起来。
多言言等了等,见他一头一脸的汗,喉咙里拉风箱似的,便道:“可要喝杯茶水?”
他本并无恶意,只是此情此景下,这句话听起来就活脱脱就是在开嘲讽,旁边的已经有人偷笑起来。
孙坤气急败坏地再次冲了上来,没想到刚一迈步腿脚就是一软,整个人顿时朝着地上栽去。
人年纪大了骨头酥脆,这要是一下子摔结实了,搞不好骨头都能摔折了!
孙坤本能的伸手虚抓了两下,然而一臂范围内一个人也没有,他什么也没抓住,只得认命地闭上了眼。
谁料,就在他即将磕在地上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稳稳地搀颗起来。
“多……”一个“谢”字尚未出口,他便看清了搀着自己的那人的脸,顿时气得浑身发颤,狠狠地一甩胳膊,将多言言的手甩了下去:“滚!”
多言言怔了怔,默默收回了手。
孙坤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羞辱一般,铁青着脸从身后不知谁家护卫腰间拔出了一把刀,挥舞着朝多言言砍去。
多言言不闪不避,只一抬脚,便将长刀踢了出去,围观群众只看见半空中刀光一闪,接着便如流星一般不知落到了哪里。
孙坤气极,大叫一声,合身朝多言言撞去,却又一次被躲开了。他踉跄几步才勉强站住了,一时只觉身疲力乏,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也没有力气再往上冲。
多言言也有点倦了,不愿再陪他们打闹,便道:“时候不早了,各位请回吧。若要我偿命的,明早再抬着棺材过来就是了。”
众人一时都惊呆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幸而也无需他们做出反应,多言言语罢挥了挥手,院子里的几口棺材便一马当先地排着队冲到了唐府门外。
“诸位若不愿自己出去,我也可送你们一程。”
大家显然谁也不想劳他相送,面面相觑一阵之后,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挤了出去。
当然也没忘了带上腿脚酸软的孙坤——尽管他还在嗷嗷大叫着“我不走!”
方才还闹哄哄的唐府,顷刻间便变得空荡荡了。
早已做好准备,打算跟这些家伙硬刚一夜的唐袁州:“……”
一直以为多言言软萌又可爱的方氏:“……”
两人无语片刻,同时在心中想道:这个女儿,是个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