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密林之中,兜帽人皱起了眉:“情况有些不对。”
在他旁边,做灾民打扮的中年人也发现了异常:“大人,他们好像没有再打了?”
何止是没有再打了,看起来,似乎有一批人已经离开了。
这可不大正常啊!
按理说,今日这帮灾民的恨意已经被激发到最大,见了这些官家子弟,必然就跟闻见腥味的狼一样,扑上去就咬,不死不休。
等到这一批官家子弟死光之后,襄朝满朝文武如何不怒?
而犯下乱杀之罪的流民们,可能承受得住这滔天|怒火?
说不定……遍布四野的流民,都会因为这些寻仇的一少部分人,而成为官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此一来,襄朝官民之间矛盾加剧,何愁战乱不起?
而更甚一步,倘若律亲王符拓也在今日之乱中身死,那么驻扎在京郊的符拓亲兵必然哗变,到时候岂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可如今看来,事情的发展,似乎并没有按他们的计划来啊!
兜帽人道:“你偷偷过去,打探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是,大人!”
“你也知道咱们的计划,如有变故,可见机行事!”
“是!”
……
顺天府的人来的极快,人手也的确不少。
一大帮人乌央乌央地把采月亭连同观景台整个围起来的时候,符拓正绞尽脑汁在想多言言这个名字的第十个过人之处。
见到顺天府的人,他似是松了一口气,悄悄抹了把汗。
顺天府府尹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头,想来平时甚少锻炼,跪倒在符拓脚边的时候,唐晚晚隔着老远都还能听到他呼呼的喘气声。
“应大人快快请起!”符拓亲自将他搀了起来:“今日之事想必子容已经跟你禀报过了?”
“回禀王爷,来龙去脉老臣心中已经有数了。”
“那就好。”符拓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查明他们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到了京都,又是何人在这背后设计这场阴谋!”
府尹连连点头应是。
符拓又把目光转像宸玉,冷声道:“这个刺客很可能跟幕后主使是同谋,一个将本王引到这里行刺,一个在此制造混乱,想借着灾民之手搅弄风云。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要撬开他的嘴!”
府尹连忙道:“老臣遵命!”
正说着,忽听旁边一阵喧哗,方才还乖得跟鹌鹑一样的灾民们忽然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有人厉声道:“各位弟兄们!我们手上已经沾血,今日去了顺天府也是个死!不如咱们将错就错,杀了这狗王爷,再杀上金銮殿,砍了狗皇帝,自己坐龙椅!”
“何必让别人来决定我们的生死!”
这话一出来,顿时得到了周围不少灾民们的响应。
“说得对!今日左右是个死,不如拼了!”
“拼了!”
说着便有人蛮横地推开差役,朝着符拓冲了过来。
符拓见状面不改色,倒是把府尹吓得脸都青了。
“快来人!护驾!护驾!”
一众差役顿时上前将符拓连同府尹,唐晚晚一起围了起来,横刀与灾民们对峙着。
……
唐晚晚下意识看向多言言,却见他依旧优哉游哉地坐在亭顶上,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
只是,与此前跟符拓对峙时的无奈以及无语不同,此刻他双眼微眯,紧紧地盯着一处,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脸上露出小猫看见耗子般的兴味盎然。
唐晚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灾民群中,看见了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人。
那人中等身高,皮肤黝黑,也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站在一众灾民之中十分不起眼,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既然能引起多言言的关注,应该不是一般人才是。
抱着这样的想法,唐晚晚暗自观察了那人许久,果然发现了不对。
只见那中年人在人群中左右游走,犹如传教士一般,不时便凑在灾民耳边说些什么,脸上的神情时而愤慨,时而哀痛,十分精彩。
往往本来神色纠结,犹豫不前的灾民,经他约谈,便露出一脸恨色,眼泛凶光。
这是在……煽动民心?
要知道,并非所有的灾民在知道事情真相后,都还有胆量犯上作乱,大家多数做惯了良民,若非仇恨驱使,决计做不出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的疯狂举动。
方才轻易被一两句话说动的,也不过是少数手上沾了人命,自认没有活路的罢了。
多数人都还是畏首畏尾,不敢上前。
此刻经这中年人暗中游说,不知又有多少人被煽动了。
这中年人,要么是个思想极端,对官府十分痛恨的危险分子,要么,就与策划这场动乱的幕后黑手有关。
看多言言似乎不欲插手,唐晚晚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符拓几人。
于是她小心地凑到符拓身边,低声道:“王爷,民女有要事禀报。”
符拓此前对于唐晚晚在采月亭中的发言印象极为深刻,深深地记得她那句“大宇将倾之时,愿为擎天之柱”,虽说方才灾民暴.乱时并未见她展露什么武艺,但显然心是好的,便微微侧过头,将耳朵凑过来,问道:“何事?”
唐晚晚并没有意识到,此刻她与符拓两人,挨得有多近。
在旁人看来,那就是肩膀挨着肩膀,脑袋碰着脑袋,要多亲密有多亲密了。
“那边有个可疑……”唐晚晚话未说完,忽觉胳膊一紧,已被人拉到了一旁。
她扭头一看,就见多言言扶着她的手臂,站在她与符拓之间,微微垂着眼,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开心。
“怎么了?”唐晚晚问道。
“此人花言巧语,不怀好意,你……你要小心。”
唐晚晚:“……”
唐晚晚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当面说人家坏话的,余光瞥见符拓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不由一阵好笑。
和官差们对峙着的灾民们,瞧见多言言纵身跃入包围圈中,不由胆怯地退了两步。
唐晚晚看在眼里,轻笑道:“有言言在此,便是千军万马也不敢踏前一步,怕什么花言巧语不怀好意?”
多言言仔细看她一眼,见唐晚晚神色认真,不像是在戏弄他,不由微微抿唇,压制住了想要上翘的嘴角。
然而多言言没料到的是,他虽压制住了嘴角的笑意,却没压制住眼中亮晶晶的光。
此刻看着唐晚晚,像极了一只得了夸奖的小猫,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小骄傲。
唐晚晚瞧的手痒,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多言言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蹭”的一下弹了两尺远。
刚刚鼓起勇气打算直面多言言的灾民们“刷”的一声往后疾退,前面的撞翻后面的,后面的撞翻更后面的,直如多诺米骨牌一般,瞬间便倒了一大片。
符拓:“……”
府尹及其属下:“……”
唐晚晚:“……”
多言言意识到自己这一动,吓坏了他们,连忙低咳一声,不好意思道:“我不会随便动手的,你们……你们不用害怕。”
他的脸颊还带着点羞窘的微红,眼神晶亮,神色温和,没有一丁点的凶相,然而灾民们还是吓得满地乱爬。
多言言:“……”
唐晚晚见状不由失笑。
府尹不明就里,但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立刻命令差役们上前,按住了几个领头造反的。
人群中那个“传教士”见势不妙,拔腿就想跑,然而刚一转身,就觉头顶上一阵劲风拂过,随即整个人被提着衣领抓了起来。
“此人可疑。”
多言言说着,扑通一声将手里提着的人丢在地上。
他身手迅如闪电,这一下,别说被他抓住的人没有料到,就连符拓一行人也险些没反应过来。
“这……”符拓伸出脚将地上的人翻了个面儿,迟疑道:“这人是?”
“西戎人。”
众人大惊,一起朝多言言看去。
却见他神态淡然,面色平静,丝毫也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在众人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