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唐元元怀疑自己听错了。
蒙面人道:“小惩大诫,你自己打吧。”
唐元元窒了窒,半晌没说话。
她实在闹不明白,这个神神秘秘的蒙面人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一上来就要跟自己作对?
“小惩大诫?”唐元元讽刺地笑了一声,“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受惩戒?你又是何人,有什么资格惩戒我?”
“你谋杀亲姐,没有错么?”
唐元元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你都听到了?”
蒙面人没有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默认了。
唐元元眯了眯眼,沉声质问:“你跟了我们一路?”
“是。”
“你说我谋杀亲姐,难不成唐晚晚死了?”
她话一出口又立即否决了:“不对,若她死了,只怕你方才就叫我给她偿命了!”
蒙面人听着她自言自语,依旧没有开口。
“呵呵,”唐元元打量了蒙面人几眼,见他身形挺拔犹如修竹,面巾下露出的双眼清亮有神,看年纪绝不超过二十五岁,不由对他的身份有了些龌龊的猜想,冷笑道:“唐晚晚这贱人可真有本……”
她话未说完,忽觉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扑在地上腾起一阵土灰。
唐元元懵了片刻,只觉右脸又痛又麻,脑袋嗡嗡作响。
“你——”唐元元恨极,正欲发作,忽听身后传来蒙面人的声音:“……对不住。”
这三个字犹如火上浇油,让唐元元的怒火瞬间暴涨。她顿时忘了什么大家闺秀的的德容言行,破口大骂:“唐晚晚这个贱……”
“啪!”
蒙面人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一丝怒意,自然也听不出一丝歉意:“对不住。”
唐元元:“……”
唐元元握紧了拳头,咬牙道:“你究竟是她什么人?”
蒙面人不吭声了。
“怎么不说话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不成你是她姘……”
“啪!”
“对不住。”蒙面人这回终于不再惜字如金,说完这三个字后,他似是犹豫了一下,这才又道:“晚晚很好,你不许欺负她。”
“我欺负她?!”唐元元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她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想起唐府后院阴冷的冰窖,想起烈日下滚烫的碎石子,想起花园湖底腥臭的淤泥,想起唐府漆黑幽暗的祠堂……
这十多年啊,整整五千多个日日夜夜,每一天每一天,她都在心底无声的诅咒,诅咒着唐晚晚早日横死,自食恶果……可是唐晚晚却偏偏这样得天独厚,总有人把她捧在手心上疼着,宠着,不论她为人如何恶毒,总有人为她保驾护航……可凭什么?凭什么?!
自己难道就活该受欺负吗?
她狠狠一甩手,挣开了蒙面人打算扶她起来的手臂,用力之大,连她自己都被带了个趔趄。
忽听“叮”的一声脆响,一块巴掌大的玉佩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唐元元低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块深碧色的蟠龙玉佩,玉佩上两条浮雕的青龙在祥云间张牙舞爪,活灵活现。
——这样的玉佩,唐元元也有一块。
——上个月有人想尽办法托人送了她一块,作为两人的定情信物,还差点被唐晚晚夺走。
这块玉佩就像是在告诉她:原来也有人对唐晚晚不屑一顾,偏偏心悦自己。
每当她看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幻想唐晚晚灰败的脸色,和她当初发现宋离送自己玉佩时,眼中燃起的妒火。
这块玉佩,就像是她的战利品,像是她扇在唐晚晚脸上的巴掌。
可如今……
这算什么?
唐元元抚着自己肿胀的脸颊,心里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原来,这巴掌不是扇在唐晚晚脸上,而是扇在自己脸上的。
真可笑啊。
可笑自己竟还当了真,以为宋离对自己是真心的,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唐晚晚得不到的,以为自己终于赢了她一筹……
唐晚晚和宋离见到自己被他们耍的团团转,一定也觉得可笑吧?
蒙面人似乎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玉佩掉了,连忙伸手捡了起来,正要揣回袖中,却听唐元元忽然开口道:“原来是你。”她苦笑一声,“我早该想到的。”
除了宋离,还有谁会穿的如此招摇呢?这一身金灿灿的长袍,被太阳一照简直闪瞎人眼。
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再开口时那股淡然淡定的气场荡然无存:“你、你、你认出、我?”
唐元元观他反应,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想,一时又苦又涩,凄然道:“你可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许下的诺言?”
蒙面人一脸懵逼,黑亮的瞳仁里透出些许茫然,看上去无辜极了。
“哈,你果然忘了。”唐元元惨笑道:“真是好样的……原来我,不过是你跟唐晚晚任意戏耍的小丑……说什么只喜欢我……哈哈哈哈!”
蒙面人弱弱地说:“我、我没有。”
然而这低弱的声音并没有被唐元元收入耳中,她面色惨白,嘴角却微微勾起,像是在嘲笑自己:“……枉我还相信了你……原来自作多情的,只有我一个罢了,哈哈哈……”
蒙面人:“我没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唐元元剜他一眼,恨声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蒙面人愣了下,转身欲走,却被唐元元一把抓住了衣摆。
“你跑什么?敢做不敢当么——宋离,宋公子!”
蒙面人怔了怔,奇怪的看了唐元元一眼,像是有话要说,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唐元元见他无言以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冷笑道:“今日我便把话说明白!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之间再无干系!你也别想再把我当傻子糊弄!”
她从怀里取出一块一模一样的蟠龙玉佩,狠狠一摔,玉佩顿时碎成了无数块:“祝你跟唐晚晚,百、年、好、合!”
最后这四个字,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蒙面人像是有点不知所措,呆呆立了半晌,忽而耳尖一动,转身离开了。
唐元元没有回头,因而也没看到他快步行走时,微微有些颠簸的双腿。
……
在蒙面人离去之后,不知过了多久,疤脸汉子痛呼一声醒了过来。
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的两个轿夫见老大醒了,连忙凑了过去,却被疤脸汉子一手一个拨开了:“唐小姐呢?”
“在那儿。”
疤脸汉子顺着轿夫的手指方向看去,顿时被吓了一跳。
只见唐元元双颊肿胀,钗环凌乱,正面色阴沉地盯着地上的一块碎玉出神。
疤脸汉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唐小姐露出这种神色,一时有些惴惴,也不敢轻易开口。
倒是唐元元很快回过神,见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忽而一笑,柔声道:“看什么?”
她的笑容明明很甜美,语调也很温柔,然而不知为何,竟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疤脸汉子并两个轿夫齐齐打了个冷战。
“还等什么?”唐元元抚了抚鬓边的发丝,微笑道:“天色不早了,该出发了。”
疤脸汉子跟两个轿夫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还去?”
“自然。”
按唐元元原本的计划,倘若实在攀不上王爷,宋离就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可如今……如今看来,她别无选择。
那么即使是豁出命来,她也一定要跳出唐府这个泥坑,为自己博出一条路来。
……
唐晚晚是第一个发现多言言不见了的。
彼时她正同宋早早一起,在湖边的丛林里搜寻唐元元和宋离的身影,忽然想起多言言腿伤未愈,恐怕不能久行,便回头去寻人,谁知这一回头,才发现身后只有几个护卫,哪里还有多言言的影子?
她这才回想起来,好像自从自己随口问了一句他嘴角的伤口,把他气跑以后,他就没再出现过了。
“怎么回事?”唐晚晚急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才出来半天不到,人就丢了三个,自己前世做老师的时候带一帮五六岁的小朋友们出去春游都没遇到过这种事啊!
其他人也就罢了,唐晚晚最担心的,还是多言言。他旧伤未愈,不可久行久立,绝不可能一声不吭自己跑了,想来不是迷路就是被人掳走了。偏他又生得精致绝伦,倘若遇到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宋早早见她急得眼眶都红了,连忙安慰道:“姐姐别担心,言言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小花像是想起什么,忽道:“小姐不必担忧,奴婢倒是觉得,说不定言言小姐是有什么发现,暗自追查去了。”
唐晚晚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小花想起唐晚晚落水时,多言言瞬息间飞掠到湖边的场景,心知多言言只怕身怀绝技,轻易出不了事,但如今宋早早及众多外人在场,倒是不好同小姐言明。
因此只选择性的说了两句:“方才言言小姐救小姐上岸之后,便一直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还问奴婢小姐有没有什么仇人……不过当时小姐还没醒,他便在旁守着……如今想来也许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宋早早已经知道了方才落水的是唐晚晚,早已问候过一番,此刻听到小花的话,倒也不觉惊奇,便没插话。
唐晚晚却是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便是真有人要害自己,多言言单枪匹马追过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这不是胡闹么……”
此时的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以为的软萌小可爱,在这短短一盏茶功夫,做了件多么伟大的事情。
——凭借一己之力,成功扯断了唐元元与宋离的姻缘线,让唐晚晚的牵线计划成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