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阁中一时静极。
春红见唐元元微仰着头，眼中的恨意几欲喷涌而出，双手紧紧绞着被褥，便知元元小姐这是又在心里较劲了，她暗自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帮唐元元拢了拢被子，劝慰道:“小姐切莫气坏了身子……”
话未说完就被唐元元打断了:“气坏身子？”她低笑一声，“我这身子……咳咳，还能坏到哪儿去？”
“小姐莫说这等丧气话，”春红道，“这几日不是已经好些了吗？咳嗽的也少了，气色也好多了。依奴婢看啊，只要您坚持吃药，要不了多久，病就能好全了。”
谁料她不提还好，一提“药”字，唐元元顿时沉了脸色。
这几日不知唐晚晚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给霜雪阁送了大量温补的药物，每日有事没事还要派人过来监督唐元元喝药。
刚开始的时候，唐元元只以为自己这名义上的嫡姐又有什么恶毒心思，想要谋害自己，私底下找大夫来查看过几次，不料大夫却都说这是上等的温补良药，并无异常。
唐元元半信半疑，她有心想把药全倒了，一口不喝，然而监督的人看得紧，倒了两次被发现后，就再没寻到倒药的机会。
就这样，一天一副药，一日两日的，竟也感觉身子爽利些了。
可唐元元对于唐晚晚的用意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药材可不便宜，即便唐晚晚手上有些私房钱，可她为什么要花在自己身上？自己这一身的伤病，还不是拜她所赐？
现在来施恩，未免也太迟了！
“难道你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唐元元低声喃喃，“……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
近日的芳菲阁风平浪静。
对于唐袁州暗中排查可疑人物一事，唐晚晚丝毫不知，反倒觉得对方这几日没有再出考题，她乐得清闲。
闲来无事，她亲自去看望了唐元元几趟，又给她送了些吃的玩的，便成天闷在房中绘制图册。
——准确来说，是盯着多言言绘制图册。
“它的果实是纺锤型的，表皮暗红……嗯嗯，藤蔓大约……”唐晚晚后退两步，上下打量多言言几眼，“大约就你这么长。”
多言言绘图的手顿了顿。这两天，他听了太多这样的形容词，画个“葫芦”，唐晚晚说，“有你脑袋那么大”，画个“豇豆”，唐晚晚说，“像你头发那么长”，画个“玉米”，唐晚晚说，“有你手腕粗细，外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玉米粒……嗯……像你牙齿那么大，一粒粒的。”
脑袋，头发，手腕，牙齿……多言言根本不敢想象照这样描述下去，自己还有哪些部位要遭殃。
看，唐晚晚又在朝他的手看过来了——这大概是要形容叶子了？
果不其然，唐晚晚的声音紧随着目光响起:“叶子嘛，有你手掌那么大，叶根圆叶尾尖。”
多言言在她描述完之后大概在脑中想象了一下这名叫“红薯”的植物的外形，默默按合理的比例在宣纸上绘制起来。
唐晚晚看着自己这本《潜力植物图鉴》又增加了一页，满意的点了点头。
别说，多言言的画工还真是了得，仅仅靠着唐晚晚三言两语的形容，竟也将这些植物画得惟妙惟肖。
“哎，言言！”唐晚晚趴在桌子上侧头看他，“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多言言手上不停，慢悠悠地说:“画画的。”
这些天，多言言的官话有了明显的进步，只要一句话不超过七个字，给他时间拉长调子慢慢说，便能一次说完一句。
也正是因为拉长了调子，他说起话来便总有种别样的温柔宠溺，让人总也听不够似的。
“都画过些什么？”
“画过山水，画过草木，也画过城池，画过人像，还有……”
唐晚晚托着下巴看他，追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星星。”
多言言转动轮椅来到窗边，微微仰首望着头顶的浩渺碧空:“我听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回归的、亡灵。他们会在天上，静静守护、自己所爱之人。”
此时正是清晨，旭日初升，空中无星无月，然而多言言望着天空中的某个位置，却像是早已注视过千千万万遍一样，他说，“那里有颗星星，叫仪癸。”
唐晚晚看着他眼睛里温柔的光，一时怔住了。良久，才开口道:“嗯。”
在这一瞬间，她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曾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也曾教育小朋友们信奉科学，反对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