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晚将再写两首情诗的事情包揽了下来,只说叫宋早早改日来取就是。
毕竟撮合唐元元跟宋离,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只要能帮两人牵上线,让唐元元做不成王妃,唐晚晚都很乐于帮忙。
宋早早忽然又道:“刚才就想问你了,差点忘记……我在假山后面等你的时候,怎么看到多言言了?你这么招摇,也不怕人看见?”
唐晚晚笑道:“他现在是我结拜姐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什么?!”
唐晚晚便将多言言怎样被当成刺客,自己又怎样发现破绽,他又是怎么成了自己的结拜姐姐之事一一讲来。
宋早早又惊又叹,赞道:“我还以为我已经够聪明了,没想到晚晚姐姐比起我来也不遑多让啊!”
唐晚晚:“……”我怀疑你只是想找个机会夸你自己。
但是她也有件事情觉得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怎么感觉,那个所谓的将军府的女刺客,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宋早早目光闪了闪,旋即笑道:“画像这东西,水分可大着呢!唐府进了贼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是人尽皆知,通缉令贴的大街小巷都是,可是你看,可曾有人怀疑过尚书府的大公子啊?”
唐晚晚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道:“你们在画像上动了手脚?”
宋早早得意道:“亏得我机智,早早买通了几个证人,那几人去衙门作证的时候,那一通瞎说……简直了,画出来的通缉犯画像比鬼还丑!衙门的官差就是找破了头,也决计找不到我哥头上!”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那女刺客的画像倒的确很有可能根本做不得准。
只是……
唐晚晚心中仍然有些不安。
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才穿过来没几天,见过并且留有印象的人几乎是屈指可数,万一有这样一个武力值超高,来历目的皆不明确的刺客隐藏其中,还真是叫人寝食难安。
唐晚晚拧眉思索着,没有注意到宋早早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这天两人在湖心亭聊了许久,直到天色暗下来,宋早早才起身告辞。
唐晚晚一路将她送到月洞门处,将要分别的时候,宋早早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对了,晚晚姐姐对我哥……”
唐晚晚斩钉截铁道:“我已另有心仪之人,对他绝无半点想法。”
宋早早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问:“那你恨他吗?”
这又是从何说起?
唐晚晚不明所以:“当然不恨。”
宋早早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唐晚晚站在原地思索良久,总觉得宋早早这话问的别有用意。
——该不会是宋离这家伙,以为自己对他因爱生恨,因此故意设套让他钻狗洞害他吧?
若真如此,那误会可就大了。
……
唐晚晚回到芳菲阁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小花不知哪去了,而多言言手里捧着本书,正垂首阅读。
烛光照在他精致的侧脸上,像是在上好的瓷器上镀了一层蜜色的釉。
他整个人斜斜地倚在软榻上,神色安静,长睫低垂,挺拔的肩背犹如松竹,带着些少年的单薄与坚韧。
唐晚晚呆呆地看了半晌,一时竟不忍打扰,便缓步走到另一边坐了下来。
她又有了新的烦恼。
不管是老大夫还是小花,今天都帮了她大忙。
尤其是小花,在还不知道多言言是不是刺客的时候,就冒着被方氏责罚的风险去帮她找人帮她传信,于情于理,自己是一定要表达一下谢意的。
而最能体现自己的感激之心的,无非就是真金白银了。
也不知道自己手上,究竟有多少钱啊?
上次宋早早临走时,她给的那个银锭子还是小花替她取来的,自己的小金库究竟在哪里,小金库里又究竟有多少小钱钱她都完全不清楚。
可是不管自己翻箱倒柜找起来还是直接问小花,都显得不妥当。
唐晚晚稍一思索,便有了计较。
正当此时,小花端着一盘梅花糕走了进来。
唐晚晚连忙将她叫了过来,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道:“小花,我记得我娘以前好像也给过我一个翠玉的镯子,水头质地跟言言那个差不多的?”
小花回想了片刻,摇头道:“没有吧?”
“你去帮我取来,我记得是有的。”唐晚晚坚持道。
小花不觉有异,转身进了里间,片刻后抱着一口精致的小箱子出来了。
唐晚晚几乎是两眼放光的盯着小箱子。
这里面,也不知道有多少奇珍异宝,和璧隋珠?
“咔”的一声,小花打开了铜锁,小心翼翼掀开箱子。
唐晚晚顿时伸长脖子探头去看,然而见到的景象与她想象中的堆金叠玉满匣宝光截然不同。
箱中只是零零散散的放着两只白玉手镯,三五块花纹繁复的玉佩,两颗猫儿眼般圆滚滚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珠子,再就是十来个刻着福字的金锞子,指头顶大小,一看就值不了多少钱。
小花还在嘀咕:“小姐应是记差了,没有翠玉的镯子呢。”
唐晚晚万万没想到自己家看起来那么气派,自己这个唯一的大小姐,合该被长辈宠在手心的小宝贝,小金库看起来竟然这么寒酸。
“这……”唐晚晚道,“大概是我记错了。”
她说着拿出一只白玉镯递给小花,道:“来,拿着。”
小花不明所以,拿在手上。
唐晚晚催道:“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小花吓了一跳,惊道:“奴婢不敢!这对玉镯可是夫人在小姐的及笄礼上送的,小姐还是小心收着吧!”
及笄礼上送的?
那倒的确不好轻易转手送人。
唐晚晚放下玉镯,又将手伸向猫儿眼,然而不等碰到,又听小花道:“这一对猫儿眼宝石,是老太太送您的。”
老太太?
唐晚晚不知道这又是哪位,但想来也是长辈,便只好再次收回了手。
她把目光转向玉佩……
只听小花又道:“这玉佩是……”
……
最后只剩下了十几枚金锞子。相比于其他的珠玉宝石来说,这是唐晚晚觉得最不值钱的了,然而现在别无他法……
这东西总不会也有什么来头吧?
正这样想着,就听小花道:“这金锞子整整一十六只,是小姐每年生辰的时候,老爷送的。”
唐晚晚无语了,本以为就算小金库里东西少点,可是只要每样都能值点钱,一件能顶百十件,倒也没什么。
可是现在看这情况,敢情就没一个能拿来作为赏赐的!自己这小金库有跟没有有何区别?
大概是看出了唐晚晚脸上的失望,小花出言安慰道:“小姐不必忧虑,除了这些宝贝之外,您的日常用度还结余不少。”
“还有多少?”唐晚晚再度打起精神。
小花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旁边的一个小匣子,唐晚晚一眼看到了里面零零碎碎的银锭子,看起来还不少呢,有整整一匣子的样子!
哇,这才合理嘛!
唐晚晚惊叹一声,感觉又活过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迈了过去,把脑袋凑到小匣子前,定睛一看,顿时心又凉了半截。
——原来只有最上面摆着一排碎银子,银子下面密密麻麻的,全特么是铜板!
“啊——”唐晚晚哀嚎一声,伸手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仰天长叹,“我怎么这么穷!”
小花听了这话,却是笑道:“小姐若也能算穷,这天下就没几个富裕的了。”
唐晚晚拈起一枚铜板上下抛了抛,真心困惑:“难不成我这样,还算有钱的?”
“如今可比不得前些年了,”小花叹道,“自五年前伐西之战失利,九皇子和贺老将军接连战死沙场之后……”
谁也没有注意到,倚在软榻上借着烛火看书的多言言眼神微微一动,攥着书页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朝廷连战连败,赔款求和,每年都要拿出无数的金银珠宝送到西戎人手里。国家穷了,老百姓自然更穷。小姐每个月能拿五两月例,已经是诸多小姐夫人里少有的宽裕了。”
唐晚晚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情况——她看书向来只捡感兴趣的故事看,对于这种背景设定一概忽略。
如今听了小花的话,心里徒然有了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自从穿到这里之后,这几天即便是出个院子也得想尽办法,唐晚晚的目光便也被拘在这小小一隅,满心都只是惦记着一日三餐,姐妹之争,惦记着这里玩那里逛,却不知道外面的风云变幻。
室内三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们脸上,打出一片幽暗的阴影。
……
多言言手里的书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
他怔怔地盯着书上的字,神思却已经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耳畔似乎又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与烈马嘶鸣声。
暴雨倾盆而下,战鼓如闷雷炸响……
敌人的喊杀声与刀枪的碰撞声越来越近……
可是他,却像是被拢在一个漆黑的罩子里,看不见刀光,也看不见人影,唯有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揽着他,在战场上左冲右突。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失去知觉的时候。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闷哼,一股温热的暖流浇了他一头一脸,带着呛人的铁锈味。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缓缓道:“微儿,抓紧了!”
旋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
隐约中,忽听有人在喊:“言言,言言……你怎么了?”
多言言惊而抬头,就见唐晚晚担忧地看着他,清澈的目光在烛火中显得格外温柔。
没事……
多言言刚要开口,却听唐晚晚道:“你怎么哭了?”
多言言怔了怔,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